王安康一听,兴致依旧没有减少,反而催促着卫九赶紧教。几个小孩平时都没别的活动,这会儿听到要学什么拳法,都觉得有趣,于是也兴致勃勃。
开学前,卫九想到了太极拳法的来源,这个时代,太极拳应该还没有系统的形成,于是她还是嘱咐了一句:“我教你们的东西,都不可以轻易外传,记住了吗?”
王安康迫不急待地道:“知道啦,表姐,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几天前你就已经嘱咐过了,从你那学的东西,除非是遇上什么紧要关头,不然都不可以外传。我们都记下了,是吗?”
王安康说完就朝一字排开的三个孩子一看,三个孩子点头如捣蒜。
那天教了阿拉伯数字之后,卫九确实这么嘱咐过,想不到此刻竟然被王安康嫌弃了,卫九撇了他一眼,然后背过身去,“我先打一遍给你们看看!”
她最熟的就是陈氏太极拳,不过鉴于学习的主要群体还是几个孩子,目的也只是锻炼身体,她打算还是从最简化的二十四式太极拳开始教。
打完一遍太极,卫九觉得全身都舒畅了,转过身来却看王安康一张小脸垮了下来,“表姐,就这软绵绵的也叫拳法,我还以为会虎虎生威,一拳就能断石呢?”
卫九懒得理他,问向王宝德道:“宝德,你要不要学呢?”卫九吃准了王宝德听自己的话,是故问他。
果不其实,王宝德使劲点头,“姑姑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四叔不学正好,姑姑就可以多一些时间教我了。”王宝德越说越是开心的模样,他最喜欢这位姑姑了,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很温和,对自己很好,自从他来家里后,家里有肉吃了,自己还可以识字,还可以写字,所以他决定了姑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王安康一听,立马嚷道:“谁说我不学呢?”虽然是软绵绵的,但表姐说能强身健体肯定不会错,没有强健的身体怎么保护家里人呢?那日里被人拿着短剑闯进家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王安康不想再拥有一次了,不管学这拳法能不能变强,他都要学,唯有踏出一步,一切才有可能。
然后又笑眯眯地冲着卫九道:“表姐,我肯定用心学,学得比谁都好。”说罢,还挑衅似的朝王宝德望了一眼。
还真是小孩子,卫九心里想了一句,然后也不再啰嗦,开始教太极拳了。
没学多久,王宝彤便开始闹别扭不想学了,卫九心想她还小,便想由着她去,不过比她更快行动的却是王宝德,他端起做哥哥的小架子,一板一眼说,“不好好听姑姑的话,哥哥就不喜欢你了。”
呃…这话听着怎么感觉自己成坏人了,卫九这么想着,就看见了王宝彤带着小小委屈的眼神望着自己。
“姑姑说了,做事要坚持,既然开始学了,就要坚持到底。”王宝德继续教训着王宝彤,让卫九觉得自己忽然成了他人生里的指路明灯了。
为了保持王宝德在王宝彤面前的哥哥形象,卫九决定不插手他们兄妹的谈话。
两人谈完了,就见王宝彤撅着小嘴站在那个,学得有些不情不愿。不过就算她这样,卫九发现她还是学得比王宝珍快。
等到其人都记住前四式的时候,王宝珍还是记不全,为此小丫头红着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沮丧。
卫九打算一天教四式,今日的任务完成后,王宝珍沮丧地问,“姑姑,我是不是很笨很没用啊?”
孩子成长阶段建立自信很重要,虽然王宝珍的确学得比较慢,但卫九不能打击她的自信,于是给她讲了个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故事,然后宽慰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用心,坚持,努力,那样就会有收获。这一点,与有没有天赋,聪不聪明无关。不过,每个人都会拥有优点与缺点,擅长做一些事,不擅长做另一些事,这是为了让每个人不同,可以做不同的事,就比如你二叔有力气会种田给家里赚粮食,你三叔有主意帮家里解决问题,你娘细心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这叫分工,这样一个家才完整,你说对不对呢?”
这么一说,卫九成功将聪明愚笨的问题引到了优缺点的思考上,让孩子沉迷于自己太笨的问题上与让孩子发掘自己的价值,自然是后者来得重要。
王宝珍点了点头,然后仰着脖子又欣喜又好奇地问:“姑姑,那我可以给家里做什么呢?我也有优点是不是?”
“宝珍不是已经在做了吗?”卫九笑着反问,“宝珍,做的事情不一定大才叫帮忙,做到自己的力所能及就可以了,比如帮你娘亲洗菜,你娘亲烧好了菜你帮忙端出来,再比如你乖乖的、健康的长大,让你娘亲可以很省心地去做其他事,这些都是。”
卫九一边说着,就瞧见王宝珍灰暗的眼珠子越来越明亮,小脑袋也不停地点。
回到房间,王安香正坐在炕沿上,抬头望着卫九,笑着柔和,“小九,你真聪明,如果宝珍这么问我,我肯定不能像你这么开解她。”
卫九笑着打趣,“怎么,要不要我把宽慰宝珍的话再说一遍?”
王安香笑着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小九,你笑话我,我才不用呢?你上次说我照顾着家里时,我就已经想明白了,即便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要开开心心活着,少让家里人为我操心,我活着就值了。”
卫九一边坐到炕上摸了摸珃儿的体温,一边道:“安香,我相信你活着可不值这么些,上次你说的茉莉花呢,今儿个我似乎就闻见花香了,这一季的巧匠花开始开了吧?”
王安香点了点头,“我知道那无名山脚那儿有小片茉莉花,待会就去摘些回来。”
“找安康与你一起。”卫九嘱咐了一句。
“不用我叫,安康每回看我出门,肯定会跟着我的。”王安香应了一句,又在屋里坐了会,便出门了,后头果然跟着王安康,王安康后头又跟着王宝珍、王安彤,两孩子听说要去摘花,都很欢乐。
王宝德则没去凑热闹,而是跑到卫九的房间里来,卫九知道他是想学识字,就趁空教他,又让他自个儿用毛笔练字。
王宝德在三张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一遍家里每个人的名字,然后就停笔不写了。
卫九好奇问他为什么。
他则懂事地说,“姑姑,别的字我写得不够好,可以先用手指沾着水炼顺了再拿笔练,这样节省一点。”
卫九在这一刻为王宝德的懂事而心疼,本想豪迈地说上一句“你练字要用多少纸墨,姑姑都买给你”,但又想孩子知道勤俭也是好的,想珍惜孩子为这个家考虑的小小心愿,她也不应该带给一丝摧毁这种传统美德的可能性。
于是,只是点点头应道,“好。”
“请问有人在家吗?”那院门虚掩着,应声进来个着一身普通天青色长衫的青年男子,年岁约莫二十,面容仅是清秀,但一身从容淡然之气质如云如烟,似欲飘然而去,羽化成仙。
其声如无暇之夜来明月,清朗如山涧澈泉,寻常一句,字字迭来,却如珠落玉盘,自成妙音。
卫九凭窗而观,便瞧见他那随风微扬的长衫欲与他身后湛蓝的天际融成一色,那人手里柱一根黝黑的拐杖,背脊挺拔,可与他身后的群山比肩。
此景已然成画,赏心悦目,卫九托着腮帮手柱在窗口,嘴角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那笑意绽到了眼角。
阳光在那一刹那忽然透出云层,照射到王宝德沾水书写的指尖,他下意识地皱了眉,并无意识地抬头,就望见姑姑侧脸中的笑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温柔、暖和与美丽、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