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的时候,上山摘辣椒的王安禄他们便高兴地回来了,说是辣椒已经摘完了,还在山腰铺晒了,能这么快完成,多亏了有虞生的帮忙。
虞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然后跑回了上房。
到了晚饭的时间,虞生与漓生也没出来,房门依旧紧闭。李氏去叫,漓生在里面答说他们还不饿,暂时就不吃了。
李氏觉得奇怪,今儿个中午去叫漓生的时候,她也是那么说的,今儿个她就吃了早饭,怎么会不饿呢?再那虞生,吃了午饭做了那么久的活,早该饿了啊?
直至王家人都吃了饭,那虞生、漓生也没有出来,便是那预备给那柯先生留着的鸡汤也依旧好端端地留在灶上,没人来端走。
李氏虽然奇怪,但有一件事把她的吸引给引走了,让人没空继续去纳闷这事,王宝珍的发热又回来了,而且比下午还严重,李氏来叫卫九,她觉得卫九能治疗那柯公子,那就是会看病的。
卫九去看了看王宝珍,发现她烧得比下午还烫,这样烧下去,脑子都会烧坏了。她安抚了李氏,让李氏拿酒给王宝珍降温,然后预备去找柯燕,这家伙久病成医,应该比她有经验一点。
她敲了敲门,并喊道:“漓生,我可以进来吗?”
“我们已经睡了,有事明天说吧。”里面传来漓生像是便秘的声音。
还能说话,睡个头啊。不过这声音怎么这么奇怪?“我有要紧事找柯公子,我进来了啊?”说着,卫九便推门进去,一进门,便瞧见两人在炕边扎着马步像是两尊门神,脸上表情就像是便秘,五官痛苦地纠在一起,怪不得声音成那样?
“这是怎么了啊?”卫九奇怪地问,敢情他们不出来吃饭就在这儿扎马步了,不用说,有如此威慑力的除了床上躺着的病美人,还能有谁?
“你们师父体罚你了?”卫九问,心里却肯定就是搞体罚。
两人同时摇头,漓生道:“你小声点,我师父一直痛得睡不着,方才才睡了过去,别吵醒他。”
卫九也不知为何,就是打心底里有些不爽柯燕,“你们师父是因为我摸了他一下而罚你们吧。”说话时,音量不自觉有了些提高。
她撇见床上病美人皱了皱眉头,看来是醒了,醒了正好。
“柯先生,家里孩子病了,听闻你懂医,想让你看看,不知可否?”卫九朗声道。
柯燕皱着眉头,却并没有睁开眼,“能把我从鬼门关捞回来的你都看不了的病,叫我如何看?”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人,卫九心道了一句,“我只会看些外伤,不懂切脉开方。”卫九心里想着这人接下来是要如何为难自己了,却不想那柯燕坐起身来,道:“你带我去看看吧。”
“师父,你不能下床。”那漓生瞧见,焦急地道。那虞生更是站了起来要去扶。
柯燕撇了眼虞生,那虞生止了手、止了脚,退回原地又扎起了马步。
柯燕坐在炕上,看了眼卫九,“还不来扶我?”
卫九有些犹豫着不动,这还怪罪着她摸了他一把而罚了自己徒儿,这会儿又要自己去扶,这到底是闹哪样来着呢。
“姑娘,你就帮我扶一下师父吧?师父不是因为你摸……”
“嗯!”柯燕深深地发了个声,漓生立马换言道:“师父不是因为你碰了他而罚我们的,是因为我们昨夜对你们无礼而罚我们的。”
卫九有些惊奇地看着柯燕,这一切难道是自己想歪了?顿时为自己先头那一些没有缘由的情绪有些不好意思,更觉得自己有些搭错筋像个孩子在胡闹了。心里轻叹了一声,卫九诚恳道:“误会柯公子,请柯公子原谅。”此刻,她的语气已恢复了寻常,却细细分辨来,或许少了几分真性情。
那柯燕看着卫九的眼神微深了深,然后朝她伸手,卫九则上前扶住他。
为了避免牵扯到右腿的伤口,柯燕那是跳着去了西屋了,这回卫九再没有心情去嘲笑他那蹩脚的样子,而是恢复了一惯的理性,开始分析这个男人,看上去文质彬彬、俨然无害、由内而外透露着一种理性,举止间有一种沉稳与雍容。
这样的人,定然不会是寻常人家。寻常人家也不会受什么箭伤吧。
柯燕给王宝珍诊了脉,说是风热引起的伤风,也不说开药方,赞了赞那用酒来散体温的法子,又道要给王宝珍扎上几针。
卫九去了上房向漓生要了柯燕的针灸包,一排排粗细不等的银针整齐地排列站,看上去还挺有那么回事的,卫九也便将最后一丝忧虑给放下了。
柯燕在王宝珍的前臂取了曲池、合谷、外关等穴进行针灸,那针灸的效果倒也极快,没多久,就听王宝珍说是舒坦了一些。
卫九以前见过人针灸,不过从没见过取穴取得这么快的,连碰都不碰一下,也不需要量一量位置什么的。那衣袖还是卫九给卷的,柯燕就从针灸包里取了针,扎下去,拨针,这么几个简单而又不简单的动作。看来这柯燕还是位行家了,想来不仅仅是略懂医术了。
或许因为自己曾也是医生,卫九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间就对柯燕有些改观了,一个医术好的医生不该是个坏人。这么想着,便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地扶着柯燕把他给送回了房间。
“你确定你是女孩子?”正走在路上,柯燕忽的这么问。
卫九愣了愣,“你确定你问的是我听到这个问题吗?”然后开始分析柯燕为何有此疑问,是因为她很好地解决了他那让寻常女孩子瞧了胆颤心惊的伤口问题吗?
“不是。我还是换个问题吧,能给我一些酒吗?”柯燕忽然笑了一下,如绽开的昙花,美得惊人。看杀卫玠,也不过如此吧。
卫九怔愣了一瞬,回过头来,认真地道:“你的身体,喝酒不好吧?”
“伤口太疼了,我就喝一口,成吗?”他的语气有些软,听起来像一个讨糖吃的孩子。
卫九怪异地看着他,他却转过头,只留给卫九一个绝美的侧脸,那嘴角已是寻常的不带温度的弧度,“放心,我还不能死,所以不会死。”
因为不能死,所以不会死吗?他也有必须要完全的事吧。或许正因为有这样的心思,才能那么快醒来吧。因为那样的心思,所以才会有那么荒凉到让人感觉到悲哀的眼神吧。
卫九忽扬了扬嘴角,“好,就给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