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也是振振有词:“谁把你弄伤了?我碰都没有碰到你,你说我怎么把你弄伤了?拿出证据来。看着人模人样的,连一百块钱都出不起。”
医护人员为难了,出诊拿不到医药费,回去没法交代:“各位,你们谁的责任我们管不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刚才是哪位打电话叫我们?”
这个责任咖啡店老板没法推脱:“是我叫的,怎么了?”
随车护士负责收出车费:“那你就把医药费交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好不好?”
老板反问护士:“哪条法律规定,谁给120打电话谁就得交钱?”
护士被问住了,张嘴结舌:“那、那……总得有人交钱啊,不然我们回去怎么办?”
老板当然不会交这种钱,认识不等于责任,他自忖跟美女作家还没有那种可以替她埋单的交情。把美女作家和教授弄到一起送个人情是一回事,真的帮她花钱埋单就是另一回事。喝两杯冒充的蓝山咖啡成本不过两三块钱,占个地方坐坐也没问题,他们不过来坐闲着也是闲着,现在真的要掏钱出血了,老板便不再负责。
拿不到钱120没法撤退,在场的又谁都不拿钱,场面僵在那里。
110的警察赶到了,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迹,还有120医护人员加司机和脚丫子上打着包装的美女作家,咖啡店老板和教授,再加上水桶和韭菜,一帮乱哄哄的人剑拔弩张地在现场闹腾,警察都有点儿发晕:“怎么回事?怎么了?”
看到了警察,在场的所有人都像看到亲妈的委屈孩子,一拥而上,争着抢着向警察陈述事实、分析道理。
美女作家强调她的脚丫子被水桶伤了,教授在一旁给美女作家积极作证,证明就是水桶的咖啡杯把美女作家的脚丫子给割伤了,水桶矢口否认指天画地赌咒发誓如果是他干的他就让汽车撞死,120的司机和护士医生申述当事人打电话让他们出车抢救,他们车也出了救也抢了,结果却谁都不肯付钱……
警察在混乱中大概听明白了,现场没有发生刑事案件,连治安案件都够不上,而且说话的大都是本地人,本地人最难缠,就连本地农民也说不清谁背后有什么势力支撑,便急着要打退堂鼓:“你们不属于我们管辖,如果有消费纠纷,应该去找工商局,如果是经济纠纷应该到法院起诉。”
美女作家不干了:“我的脚都伤了,你们还说不属于案件,地上的血脚上的伤难道都是我自己弄的?纳税人掏钱养活你们就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吗?我要投诉你们。”
来应付差事的警察是这一片区派出所的副所长带着一个协警,受110联动指挥派过来处置问题的。受到美女作家的指责警察心里也不爽,看到她长相打扮花里胡哨既像明星又像站街女,就反过来盘查她:“你是干什么的?有证件吗?”
美女作家气势汹汹地从包里掏出一摞证件摔给警察:“自己看。”
警察约莫看了看,还真了不得,有身份证、驾驶证、市作协会员证、省作协会员证、国家作协会会员证、鹭门日报特约记者证……
警察连忙把证件都还给她:“你没事干出门带这么多证干什么?”
美女作家昂然:“我愿意,你管得着吗?快说,该怎么处理,你们要是处理不了,我就投诉你们。”
警察心里不屑,暗想我们天天都有人投诉,再多你一个也死不了人,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还是抱了息事宁人的态度说话:“我听明白了,这位女士的脚被桌上掉下来的咖啡杯割破了,打电话叫来了120,120出诊不是免费的,可是你们又没人付钱,对不对?”
大家又开始了新一轮争执,美女作家强调她的脚丫子被水桶伤了,教授在一旁给美女作家积极作证,证明就是水桶的咖啡杯把美女作家的脚丫子给割伤了,水桶矢口否认指天画地赌咒发誓如果是他干的他就让汽车撞死,120的司机、护士、医生申述当事人打电话让他们出车抢救,他们车也出了救也抢了,结果却谁都不肯付钱……
警察连忙制止:“各位,说过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听清楚了,不就是谁给120付钱吗?”
美女作家连忙强调:“不光付钱,还有我的医疗费、精神补偿费。”
警察对这个难缠的女人也有些惧怕,如果此时弄不清爽,可以断定她说不准跑到哪个部门去投诉,便耐下心来解释:“我们只能现场处置突发的刑事、治安或者交通案件,你们这应该属于民事纠纷,不过我们也可以做一些调解工作,如果大家接受调解,算我们没有白跑一趟,如果不接受调解,那就只好通过法院了。”
咖啡馆老板连忙说:“接受调解,接受调解,不过我们能不能到你们派出所去慢慢说,大家都聚在这里影响实在不好。”
警察、急救车堵在咖啡店门口,警察、医生、护士挤在咖啡馆里闹闹哄哄,没人敢进来消费。
120司机、护士、医生一起急了:“我们跑派出所干吗去?在你们这耽误这么长时间,万一再有急救耽误了谁负责?现在废话少说,赶紧把钱付了。”
警察开始做和事老:“这样吧,不管怎么说,人家120收费是正当的,谁叫的120谁先把钱付了,然后该谁的责任再慢慢讨论好不好?”
老板不干:“我叫的120不假,可是伤员不是我啊。”
美女作家又把问题拉回了水桶身上:“是他的责任,应该他来付费。”
水桶继续否认:“干你老,有我什么责任?是他把杯子碰翻了,怎么就成了我的责任?”水桶说的“他”,自然就是教授了。
警察也没办法了,可是又走不脱,问题的关键是:谁碰翻了咖啡杯,谁就应该出面给120埋单。
警察追问:“到底谁碰翻咖啡杯的?”
教授和水桶连连否认,都说不是自己。警察有警察的办法,就地来了个现场还原:“当时你坐哪呢?咖啡杯在哪放着呢?”
水桶坐回自己的位置,用手比画着:“咖啡杯就在这儿,他过来碰了桌子,咖啡杯就掉地上了。”
警察推了推桌子,桌子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又用手比了比水桶比画的咖啡杯位置,对水桶质疑:“他这么大岁数了,就那么碰了一下桌子,咖啡杯就能掉地上?老板,你拿个咖啡杯过来,放到这儿。”
老板让服务员拿了一个咖啡杯放到了水桶比画的位置上,警察又挤靠了两下桌子,咖啡杯稳稳当当,纹丝不动。
警察追问水桶:“咖啡杯怎么没掉下来?”
细节决定成败,水桶没有注意到细节,看样子真的应了那句话,没有注意细节水桶看来得败了。
美女作家有精神了:“看看,我说的么,就是他的责任,还有这个服务员也能证明。”她一把将韭菜推到了警察前面。
警察问韭菜:“你说,到底咖啡杯是怎么掉地上的?”
四周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韭菜身上,韭菜看了看老板的脸色,老板的脸板着,看不出倾向来,韭菜咬咬牙,下了决心要说实话,她相信老家里人常说的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尽管她觉得水桶这人也不怎么样,可是让她说假话害人她可是不干的,她定定心,然后指着教授坚定不移地说:“咖啡杯子就是他碰翻的,我看到的。”
14
韭菜证言一出,场面顿时翻盘,大家面面相觑,水桶感激不尽,他一直担心,如果对方硬让韭菜证明,韭菜肯定会向着对方,因为对方是老板的朋友。
刚才连警察也开始相信是水桶耍赖了,韭菜出面证明,警察还怀疑他们是一伙的:“你们认识?”
韭菜连忙声明:“不认识,谁认识他了。”
水桶不高兴了:“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警察解释:“我听你们说话口音一样,以为你们认识。”
水桶说:“鹭门人说话口音都一样,就都认识了?”
警察自己也是本地人,让水桶这么一质问,眨巴眨巴眼睛,才明白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便不再多说什么,叫教授过来:“老人家,你过来。”又对韭菜说:“他刚才怎么碰的桌子,你做个样子。”
韭菜就过来,用下腹部在桌子边上推挤了两下:“呶,就这样子啦。”韭菜推挤桌子,桌子纹丝不动。
警察让教授也同样推挤一下桌子,教授拒绝:“我不做那种事情,你们当警察的不能侵犯我的人权。”
警察劝他:“这怎么成了侵犯人权了?好,你不做我们也没办法管了,你们直接上法院吧。”
教授迟疑了,旁边一直沉默的协警说了一句话:“谁不敢试就是谁的责任,没责任有什么不敢试的。”
教授只好勉为其难,来到了桌旁。教授方才用祸根顶翻咖啡杯的时候,还能感觉到祸根胀痛,现在却麻酥酥的好像注射了麻药,没了什么感觉。他来到桌前,按照刚才的样子用下腹部抵在桌边,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的下腹部,所有人几乎同时瞠目结舌,他那儿撑起来的物件抵住了咖啡杯,咖啡杯滑到一边,只是这一次没有滚到地上。
警察冲口而出:“老人家,你多大年纪了?”
教授这个时候也才察觉,他的祸根仍然雄起着。
水桶一心想着摆脱责任赶紧逃脱,连忙说:“看吧,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么。”
120司机、护士、医生异口同声提醒教授:“老人家,既然是你干的,你就把钱付了吧。”
人越老越爱钱,教授就更加爱钱,他刚开始对自己祸根的异常反应也有些惊诧,由于没了感觉,加之注意力集中在推卸责任逃脱赔款上,他并没有注意自己的祸根状态,谁知道它却并没有退缩。这让他有些紧张,没有感觉的肿胀应该比有痛感的肿胀更加危险,这个基本常识教授还懂,可是,120的要求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打死也不会出这笔钱:“凭什么我付钱?我叫你们来了吗?”
120护士无辜地看着警察:“警察同志,你评评理,刚才大家不都说了吗,谁把咖啡杯碰到地上谁付钱,现在证明是他碰的,他又不付钱了,你们看该怎么办?”
警察也无可奈何:“这样吧,你们还是通过法律解决吧,算我们调解失败。”
说完,警察带着协警钻进亮着110红灯的汽车跑了。
水桶见状也连忙脱身:“好了吧?证明跟我没关系,我还忙着呢。”
老板还要说什么,水桶瞪了眼睛:“干你老,你再不让老子走,老子告你非法拘禁。”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水桶已经夺门而出,片刻就消失到了薄暮的夜色中。
120司机把救护车顶到了巴星克咖啡馆的门口:“就是你们三个人,不交钱我就不走了。”
老板见状,只能自认倒霉,从钱包里掏出钱,把120的钱交了。
事情了结,120护士接了钱,还给老板开了收款收据,正要离开,教授却捂着裤裆哀哀嚎叫起来,成了名副其实的“叫兽”:“不好了,我疼,我疼,快送我去医院。”
教授吃下的壮阳兽药终于上演了最后一幕,祸根崛起如铁却麻木不仁,而那两颗早就如干核桃一般的“卵窖”此时却刺痛起来,就像锥子在狠命地反复地往里边扎。
120有了教训,不敢轻易拉他,一定要先交费再送人,教授这一次很痛快,从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递给120的司机:“快,快去医院,我疼得受不了了,需要多少钱你们自己拿。”
巴星克老板看到教授把钱包都交了出来,连忙扯住司机:“有人付钱了,刚才我给的钱还我。”
司机犹豫片刻,护士点点头示意可以,便把刚才从老板那儿收的钱又退给了老板:“收据还我。”
医生看到这位老人家真的不成了,倒也不敢耽搁,跟护士相帮着把他搀扶到救护车上,回头问美女作家和老板:“你们谁跟着?”
美女作家和咖啡店老板一起摇头,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还有事,去不了。”
120救护车一路啸叫,把教授送到了医院,医生根据病人自述打开他那里检查,震惊了,他的祸根成了一根蒸过以后又冻硬了的紫茄子。
医生请示教授:“海绵体长期充血坏死,你看是做切除还是做引流?”
教授哎哟哟呻唤着还是舍不得那根男性的标志物:“怎么引流?会不会有后遗症?”
医生苦笑:“引流就是切开海绵体,把淤积在里边的血液放出来,不管是切除还是引流,今后它都没用了。”
看到教授如丧考妣的痛惜表情,医生安慰他:“想开点儿,人老了,无所谓了。”
15
水桶自从咖啡馆那件事情以后,心情一直郁闷,他那天光顾跑了,忘了要发票。没拿到发票,耽误了一下午时间不说,还白白花了七十八块钱。这种亏吃了很难消化,一直梗在他心里,让他茶饭不香、夜不能寐。
“干你老,今天无论如何要把发票要回来。”水桶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水桶一大早起来,从曾老板那里领了当日要发送的小广告,然后到街上转悠了一阵,四处观望一阵,没有发现同行的影子,便把小广告抽出一大半扔进了排水沟。同行之间相互都有一项任务:监督别的人,除了要认真派发小广告,还要看别的人是不是也在认真地派发,如果发现别人没有认真干活,或者把小广告随便乱扔,回去要向曾老板报告,曾老板会严厉处置,痛骂一顿,或者索性赶走,欠的工钱一分也别想要回来。
水桶扔了一大半小广告,剩下一小半留着晚上回去交差,如果小广告一份也不剩,曾老板肯定会起疑心,不用别人检举揭发,也会痛骂或者赶走。
走到天桥上,一个残疾妇女抱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趴在地上讨钱。水桶走过去了,却又不忍心,回过身来,摸索出自己的零碎钱,挑出来一块,扔进了妇女头前边放着的小铁罐里,妇女催教孩子:“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孩子居然咿咿呀呀地朝他笑,还说了两声:射射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