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姐姐,你是知道的,我那女儿命苦,自从回京之后身子就一直没有好转,这样的身子,我这做母亲的怎能将她嫁了,总要等着好了再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眼前的人怎么说都是公主府二等的婆子,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薛姨妈红着眼圈,话说得十分委婉。
那婆子夫家姓甘,正是甘氏娘家的婶婶,心里早就看不惯薛家没有廉耻还这么拿张作乔的,嘴角一撇,讽笑着:“薛太太的话是正理,咱们当母亲的人怎么舍得女儿受苦。这薛姑娘到底什么病,拖了这么久,我那侄女许久前就将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聘礼什么的都是上好的,知道薛姑娘是正经人家出身,不敢怠慢了。就等着姑娘去呢。这都快过年了,此事又闹得京城沸沸扬扬的,快些结了对大家的脸面都好看,薛太太说是不是?
公主知道后,万分怜惜,今儿特意召了太医院的太医与我同行,趁便给薛姑娘好好把把脉,有什么病早些治了最好,年轻轻的姑娘家可不能作下了病根。薛太太等等,我这就请陆太医进来。”说完,不等薛姨妈发话,甘婆子就快步出去了,一会带了一个穿着太医服的中年人进来。
薛姨妈根本来不及反应,或是拒绝,人已经进来了。想着这是公主的意思,不敢拒绝,可是宝钗的身子已经大好了,热毒又不是什么严重到不能成亲的病情,就有些急了,忙上前拦着:“公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是什么人家,怎么敢劳动太医大人呢,还是算了吧。眼下瞧病的大夫颇有一点本事,继续让他看着就好了。”
“你不用客气。既是公主的话,不用担心越了规矩,何况陆太医都来了,不过把个脉费不了多少时候的。”甘婆子殷殷相劝,很是关心。
“那,这,那好吧。我先去让小女准备一下。”薛姨妈无话可推,知道今儿不让瞧病怕是过不了这关,素性看看算了,反正宝钗虽然病好了,但身子到底比以前弱了许多,便是瞧出什么来也是自己太过关心女儿。
甘婆子眉开眼笑的彷佛得了什么好处一般,领着陆太医就跟着薛姨妈朝里边走。
宝钗伏在炕桌上作针线,挽着慵妆髻,头上只有一支赤银镶珠的簪子,便绝无其他。一件松花绿浅金镶滚的小袄,下边配得素色湘裙,都是半旧的,有些素淡。原本丰润似杨妃的身子瘦了好些,脸上脂粉未施,青青的眼圈有几分憔悴。
坐在那里,手上却没有动静,怔怔得发愣,一会唉声叹气,一会望望窗外。
她空有一腔凌云志,可惜没有托生一个好人家,自己辛苦筹划,到头来仍是一场空。父亲在时,家底厚实,不用她操心,如今家中日益不济,哥哥不晓事,还要她帮着母亲一起打理。她本是如花娇颜,闺阁千金,指望着嫁个好夫婿,一切都被毁了,难不成就要这样老死?
还有那件事,她既担心又渴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薛姨妈看到女儿发呆,就有几分心酸,到底是她误了自己的女儿啊,如果蟠儿能干,钗儿岂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她们母女俩日后要指望谁去。
“钗儿,这是公主府过来的姐姐,公主遣了陆太医给你瞧病,你快收拾收拾吧。”薛姨妈强忍着心中的苦涩,背着甘婆子给宝钗使眼色。
宝钗心下一惊,知道是公主府等不及来要人了,好在她这几日正有些懒懒的,估计是热毒发作了,不怕他什么都诊不出来。向薛姨妈点了点头,退到里间的榻上坐好,隔了帐幔请陆太医诊脉。
陆太医听到里边相传,双目看地,坐在榻前的凳子上,细细看诊。
一会,陆太医的脸上有些不对,换了另一只手重新诊了一次,才纳闷的出来,对着薛姨妈及甘婆子恭喜起来:“恭喜薛太太,恭喜甘嬷嬷,薛、薛姑娘有了身孕。”虽是喜事,可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甘婆子还好,什么话都没说,未婚先孕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薛姨妈大惊,手里的茶盅落地,急着问道:“确是有喜了?”
宝钗本来在里间对陆太医的话没有听得十分清楚,这回薛姨妈这大声一喊立时明白了,吓得脸色煞白,正要起来的身子萎顿在榻上,双手颤抖着再也起不来。
“这点子脉象还是不会有问题的。薛姑娘才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其实,他心里也是奇怪的,薛家姑娘的事情京里无人不知,他来给她诊脉还好一会不满呢,无奈是公主的话不敢不听。只是真是怪了,薛姑娘的事是在避暑山庄发生的,那时才七月,眼下是十一月,即便有了身孕也应该是三四个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月呢。这正是他刚才犹疑的问题。
这回,无论是薛姨妈还是甘婆子都彻底变了脸色,一个月,那不是十月里的事情吗?她们俩都可以确定,赵平没有来过薛家,这、这是谁的孩子?
薛姨妈浑身不住颤抖,宝钗怀孕有如一个晴天霹雳,惊得她要疯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宝钗每日都在家里,从来没出过门,怎么可能怀孕呢?
薛姨妈冲进里间,抓了宝钗的手厉声质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啊?”这个女儿,难道还嫌家里的脸丢得不够吗,非要彻底毁了这个家。
宝钗双目无神,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任由薛姨妈对她抓打,没有一点反应。
甘婆子有幸看了这一场好戏,想笑不好笑,还得假意前来相劝:“薛太太,姑娘到底有了身孕,你小心些,总是你的外孙不是?”
这话就如火上浇油一般,把本来就要发狂的薛姨妈加了一把火,薛姨妈狠狠地煽了宝钗一巴掌,哭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我怎么就生了你,你给我说清楚啊。”
宝钗像个木偶一般,被薛姨妈一巴掌煽得摔倒了地上,一个解释的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