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祭祖X赏灯X狂欢
一路行走在去宗圣祠的路上,感慨万千。昨天回来的路上,想着可能要去羊楼峒,远离汉口,离别那个她,心情是那么的沉重。脚步每踏一步是那么的无力,仿佛天也变得灰暗,化去的残冰碎雪也在滴滴答答的惹人烦,寒冷的风打在脸上为什么会那么难受?大概,那就是悲伤吧。而仅仅只过了一天,再踏上这条一模一样的路,却似乎换了天地。感觉神清气爽、朝阳似箭,连树枝都精神抖擞地探出了绿芽来感受即将到来的春天,雪水哗啦哗啦的哼着小曲拼命的划呀划呀,蓝喜鹊也知趣地拍着翅膀唤着伙伴来这里双双把歌唱,柔柔的风儿摸在脸上为什么会那么舒服?大概,那就是喜悦吧。
刚走到宗圣祠门口,就看见祠外整整齐齐的站着好些人,大多是女人和女孩。大概是认为女子每月来的经血是身体内的脏东西,不洁,会对祖先的神明不敬。所以不但中国汉人,连许多少数民族从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都是:祭祀只能是男子。男子和男孩大多在殿内,除非是殿内挤不下,而女人和女孩只能在殿外,或者去干厨房及打杂的事情。祭祀完,到吃祭饭的时候,只有男子有权利入酒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女子只能到厨房里围住吃饭。这应该是中国古代男尊女卑制度最原始最古老的起源吧。朱胜文挤到前排中间位置,可以看到殿内的情况。许多人排在前殿位置净手净脸、擦手擦脸,安安静静等待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不一会,听到司仪唱道:“巳正吉时到!祭祖仪式开始!”众人在主祭曾老爷带领下鱼贯而入,从前殿进入中殿,又从中殿走进后殿,并按辈分及长幼次序排好队。执事端来几条湿毛巾,主祭、副祭等人净手。主祭、三名副祭把蜡、香等物品摆好,并把香点然。
“恭迎列祖列宗!”司仪唱道:“今黄道吉日吉时,我黄陂曾家大湾曾氏全体族人进行祭‘宗圣公’暨祭祖仪式,现恭请‘宗圣公’曾子及以下列祖列宗前来亨用佳肴,共彰祖宗之功德,以表后世之虔敬!愿我祖硕德懿行,泽被子孙!”
“上香敬酒!”司仪唱道。然后主祭点香上香,将香朝向祖坟所在方向,副祭等人端酒,将酒朝向祖坟所在方向,然后均朝祖宗神位拱一拱,再把香、酒举过头顶。
“向列祖列宗行大礼!”司仪唱道。主祭、副祭跪拜在蒲团上,殿内其他全体族人起立。
“一叩首!”主祭、副祭一叩首,全体族人一鞠躬。殿外一众虔诚女眷及朱胜文也跟着一鞠躬,下同。
“再叩首!”主祭、副祭二叩首,全体族人二鞠躬。
“三叩首!”主祭、副祭三叩首,全体族人三鞠躬。
“礼毕,敬馔!”童男敬上三牲,猪头(中)、全鸡(左)、全鱼(右)。
“敬献鲜果!”童男敬献鲜果。
“敬献鲜花!”童男敬献鲜花。
“敬奏雅乐!”后殿前唢呐、笙、竽等乐器奏起乐曲《百鸟朝凤》。
……
“由主祭-曾氏族长曾蔚卿公敬读祭祖祭文!”
曾蔚卿拿出祭文,朗声吟道:“惟宗圣曾子,秀毓武城,学宗泗水。懋姱修于笃实,三省勤夙夜之功。崇直积于躬行,一贯悟精微之旨。端治国齐家之本,大人之学昭垂;示至德要道之原,教孝之经永著。衍孔门之圣脉,以鲁得之;启孟氏之师传,其功大矣。尊崇允协,报享攸宜。蔚卿以礼时临鲁甸,情深仰止。瞻故里之非遥,心慕典型;念德辉之如在,虔申禋祀。秉持祖训,惟冀神灵,伏惟尚飨。”
(此祭文摘自乾隆皇帝数次出巡祭祀SD嘉祥“宗圣庙”的祭文之一。)
“向列祖列宗再行大礼!”司仪唱道。主祭、副祭跪拜在蒲团上,殿内其他全体族人起立。
“一叩首!”主祭、副祭一叩首,全体族人一鞠躬。殿外一众虔诚女眷及朱胜文也跟着一鞠躬,下同。
“再叩首!”主祭、副祭二叩首,全体族人二鞠躬。
“三叩首!”主祭、副祭三叩首,全体族人三鞠躬。
“礼毕!”
“敬奏雅乐!”《百鸟朝凤》曲再次响起。
“焚献冥钱!”执事奉上焚炉、打上铜钱纹的土黄纸。主祭、副祭点燃冥钱,一边焚化,一边轻声说道:“列祖列宗敬请接钱。”直至所有纸钱均投入焚炉为止。
“上香参拜!”主祭、副祭三叩首退开,全体族人按辈份及长幼次序轮流上香、三叩首。
……
“恭送列祖列宗、鸣炮、奏乐!”《百鸟朝凤》曲三次响起。祠外鞭炮声及大圆炮声响起。主祭、副祭把祭文、香、烛等送到焚炉焚化,化毕面向南三鞠躬、面向北三鞠躬。
“礼毕!请各位族人赴族长府邸入席!”
曾老爷不住弯腰点头摊手,请辈份较高的长辈及曾氏有名望有地位者赴席。其中有一位个子不高,头戴缅甸翡翠饰瓜皮帽,身穿深蓝色漳绒羊皮大袄,着黑色牛皮高靴,长脸上长着一对三角眼,脸颊消瘦,留着稀疏山羊胡,年近四十的中年宾客,似乎是祭祖仪式中三个副祭其中一人,曾老爷对其最为尊崇。从始至终,一直将他拉在身边,向他介绍其他来宾及曾家大湾曾姓乡绅。
看到朱胜文在祠外站着,曾老爷满脸笑容独自走了过来,对朱胜文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来回复我的?”朱胜文笑着点了点头:“嗯。顺便遥拜了一下宗圣公,没有宗圣公和您,我就不可能进宗圣祠读私塾了。”
“呵呵,你还真有心呀!”
“您昨天说的事,真的是很抱歉。爹告诉我表叔说朝廷要在汉口设立同文馆,绍介我去那里入学,不用学费,还可以领生活补贴。本来我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出门历练历练也挺好的。现在却只能去汉口,去不了蒲圻了,七老爷,真不好意思!”朱胜文看似不无遗憾的说道,说完对曾老爷鞠了下躬。
“你爹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没事,没事。我是看你人挺实诚的,身边正好缺个实诚人帮我办事,所以才建议你去。既然你们另有打算,我当然不会勉强的。孩子,你去我家吃饭吧!”曾老爷笑呵呵地拍了拍他肩膀。
“嗯。”朱胜文点了点头说道:“我吃完饭了去帮忙扎竹龙架、糊白龙纸、套彩龙衣。我走了。”说完鞠躬告退。曾老爷看着他,深邃的目光流露出欣赏和好奇的眼神,最后摇了摇了头,若有所思。
吃完了饭,朱胜文含着笑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眼看着从一堆堆竹篾片条、一堆堆白纸,变成了一个一个纵横交错的竹筐架,每个竹筐架中间都有一根拳头粗一人多高的剥了皮的松木棒和一个固定粗蜡烛的地方。用完晚饭,天也黑了。舞龙人把龙灯拿到神桑树广场上,在竹筐中放上蜡烛,点上火,再把一条很长绸布做的彩衣罩在竹筐架上,然后扣紧的时候,一条完整的龙出现了。第一节是大大的眼睛,张牙舞爪的龙头,龙头上的眼睛和巨嘴都能一开一合,中间每一节都是龙身,最后一节是条朝上的尾巴。
每一节一个舞者,抓起松木棒,齐心协力一起做起动作,呈现出飞龙在天、气吞山河、盘旋翻滚、左右腾挪的景象。舞动越激烈,龙奔腾得越快。时左时右,时前时后,时上时下。从广场一直舞到土地庙,舞到田间,舞到地头,舞到晒谷场,舞到水磨坊,舞到榨油坊,舞到桑蚕房,舞到纺车间,舞到宗圣祠,再舞回神桑广场。
每个舞者都气喘吁吁,但每个舞者都兴奋异常。他们多希望来年在龙神的庇佑下,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最后他们聚集在广场上,解开彩龙衣,拿出一段段竹筐架和一根根的松木棒,堆积在一起。浇上一坛美酒,瞬间燃起的蓝色火焰吞食了竹筐,吞食了蜡烛,吞食了松木棒,幻化成一条苍劲有力的金龙直冲上天而去。鞭炮声也适时的响起,不停闪烁的火光,仿佛在欢送着金龙升天归去,并将人间的欢乐和祝福上达天听。
真希望拉伊莎能在身边,拉着她柔软的小手,欣赏如此动人心魄的场面。想想不久就能去汉口了,也许很快就能看到她,心中越想越激动。
“龙灯”之后,轮到“采莲船”表演。看那采莲船是用轻竹、木精心制成,下为船形,五、六尺长,上为宝塔亭阁,船高两米左右,船身皆用彩纸裱糊。船中由一少女化好妆扮成采莲女,穿上彩衣,一手拿手帕,一手扶船栏,模仿坐船姿势,整个船身通过一条肩带挂在少女身上。船头有一男子扮成梢公模样,一手拿竹篙,一手牵引彩船跑圆场或作荡船状。船尾再加一丑角,名为“摆梢婆子”,手握破芭蕉扇随船而行。三个人一台戏,通过唱词插荤打科逗笑观众。因为夜晚表演,还在船中点亮了粗蜡烛。
部分唱词如下:
彩莲船哪,哟哟
两头尖哪,呀嗬嗨
妹坐中间,呀儿哟
帅哥牵哪,划着(音卓)
……
彩莲船哪,哟哟
******哪,呀嗬嗨
盛世农村,呀儿哟
众民欢哪,划着
……
彩莲船哪,哟哟
送金言哪,呀嗬嗨
祝愿家家,呀儿哟
年胜年哪,划着
……
彩莲船哪,哟哟
月儿圆哪,呀嗬嗨
祈盼金秋,呀儿哟
又丰年哪,划着
……
每家每户都要燃鞭炮迎接,唱得大伙高兴,自然是少不了按家境贫寒程度,给些散碎银两、光绪铜元、一两盒国产“情人”牌的香烟、糍粑或豆丝等黄陂土特产等等。一整个湾子唱下来,尤其是大湾子,收获自然是颇丰厚的。
再来说这神秘的“僵狮子”(以下资料摘自百度百科)。
僵狮子也称“将军狮子”,舞狮者叫“将军”或“马角”。中国的其他地方的舞狮一般都是俗称的“醒狮子”。僵狮子很特别,“马角”在檀木香熏过后,双眼迷离,不住抖动,处于半清醒状态,口中还念念有词,仿如天上神灵附体,更有甚者还会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于是舞狮者就变得非凡起来,不仅会爬到堆成山的桌子上,还会叼咬燃烧的蜡烛,从煮开的柴油里拿取吉祥物等等;很多人还亲眼看过僵狮子把鞭炮绑在****的上身,一边跳跃翻腾,一边让鞭炮在身上绕着炸响,事后,身上不见一点伤痕。僵狮子还会到每家每户去游玩和上庙,每家的当家人都会拿出烟花和爆竹迎狮,然后旁边有个长老说灯彩以图吉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故热闹非凡。仪式完成以后,僵狮子还需要被及时唤醒,一般僵下来的人是不会自己清醒的。如果不唤醒,可以不知疲倦的僵几天几夜;但是,清醒之后则可能力竭而亡。这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是绝对看不到的特有景观,是HB农村(以黄陂为主)独特的文化遗产。
这一夜,湾里热闹非凡,烟花爆竹挨家挨户地放,都不知道这一晚上究竟放了多少,只知道每个人都笑开了花,乐开了怀。平时只喝些散酒、抽自制卷烟或旱烟的百姓们,今天却连藏在地窖里不舍得喝的陈年高梁酒、不舍得抽的“东山晒烟”-新洲产“情人”牌香烟,都拿出来和大伙分享。喝完了酒,抽过了烟,再三五成群邀约着一起去神桑广场看舞龙灯,龙年当然更要看龙灯了。龙灯赏完后还要看戏台上隆重上演的黄孝花鼓(楚剧的前身),看着台上生旦净末丑穿着花花绿绿的戏服,拿腔捏调抑扬顿挫地唱着戏词,即使是看不太明白听不大懂也无所谓,反正就图过年一乐。有些人还邀约着一起打麻将、推牌九、摇宝,下点赌注,吆五喝六地乐呵,也顾不得口袋里的银子赚得有多么辛苦。这过年的最后一夜,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