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伊东X家书X情愫
曾清平十分感兴趣,笑道:“哦!这么快就想好了?叫什么?”
朱胜文平静地说道:“叫伊东。”
曾清平闻言哈哈大笑,把朱胜文弄得一头雾水,傻站在那里不住挠头。他怯怯地轻声说道:“我……是把桓伊的‘伊’字和东坡的‘东’字结合在一起而命名的,难道哪里错了?”
曾清平笑道:“你本来是没错,只是可怜这支玉屏,明明是大清萧,却偏偏起了个RB名。哈哈哈哈!”
朱胜文再才明白曾清平的笑所为何事,赶紧说道:“啊~伊东是RB名字?那我改一个,取两人的字,要不叫野坡好了,行不?”
曾清平摇头摆手说道:“伊东是RB九州岛南部原日向国饫肥藩领主一族的姓氏,好比你姓朱,我姓曾一般,只不过RB人大多取两字姓氏,一字和三字以上的也有但为数较少。这命名嘛,讲究一个缘分,名字起了就起了,何必再改?诗经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东也可理解为伊人在东方嘛!更何况野坡太过乡趣,还不如伊东呢!走自己的路吧,何必在乎别人看法,这才是男人之道嘛!你说对吧?”
朱胜文坚定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嗯!那我先走了。也差不多要吃饭了,早点儿去,不然又要吃蛋炒饭了哦!”说完转身出去,心中平生第一次感到被大家及朝廷从精神到物质两方面予以认可的滋味,那真是暖暖的好舒服。
曾清平点头答应,目送着他走出茶行,摇头微微一笑,转身进屋,处理起手头的事务。
朱胜文出了门,微笑地仰头望天,但见雨后初霁,云消雾散,一轮金日兴致勃勃地从薄淡的云层旁边透射出道道金箭,一扫之前的阴郁与雾霾,和意气风发的自己亲热地打着招呼。地面的雨水虽然还没有干,但已经没有多少积水,欢快的脚步伴着愉悦的小调,踏在上面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路过石桥之时,他还调皮地朗声念起小杜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诗句,恨不得尽快把自己的好心情与人分享。
他从怀中摸出那张银票打开,左看看,右看看,又开心地亲了几口,方才满意地折好放入怀中。放的时候手还摸到一样物什,这才想起来那是黄逦和曾明顺的家信,顿时又涌上来了好奇心,将那两封信拿了出来看了起来。第一封是曾明顺的父亲从黄陂写来的,看了下没有什么特别,又揣入怀中。第二封是黄逦的,信封竖放正面居中为一块红色,约占整个信封一半左右,两边则仍是信纸本色,称为“红条封”,曾明顺的家信和前文中祁知县寄公文所用信封也是这种。
右上角贴着一枚暗红色“叁分银”的大龙邮票,纸质略为透明。邮票上画了一条蓝色粗线,以示邮票划销禁用,再盖着一枚椭圆形蓝色“九江”阴刻篆文邮戳。背面为信纸本色,盖着一枚“汉口”邮戳,形制同“九江”戳;还有一枚圆形蓝色阳刻英文的海关日期戳,上部为“CUSTOMS”,下部为“HANKOW”,中间为日期缩写。上下封口处还各有一枚红色的阴刻篆文“吉封”正方小章,为常见的封缄语,也可以手写,用于防止送信途中有人私拆。
朱胜文打小就对这邮票和信封及邮戳就感兴趣,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女人头像、五颜六色的蟠龙等洋、清各种邮票就十分好奇,常常让大人用剪刀剪下来,用瓷碗盛了清水,把邮票放进去。一盏茶的工夫,邮票浸润透了,就能将其剥落下来,轻轻洗净后面的背胶,放在平整干净处晾干,就变成了他快乐的收藏品。因此日子久了,不知不觉竟装了大半个方铁盒,闲来没事时常常拿出来翻看、欣赏。
这邮票收集多了,慢慢知道那些个女人头像原来是西洋英吉利国的女王。而且开始对信封、邮戳和封缄语等也琢磨出一些门道了,大凡大人的一封信到了他的手中,便研究个没完。慢慢地,对信中寄件人和地址、收件人和地址自不必说,连是民信局、洋人“客邮”局还是海关华洋书信局及其后的“拔驷达”局寄出的信也能分出一二三来,甚至这封信到了哪些地方,停留过哪些支局,信从寄到收共花了多长时间都能给大人一一道来。大人们听了虽觉好奇,但大多数人心想,这孩子净干些无聊事,研究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于是一笑而忘罢了。
只见信封从右到左自上而下,毛笔写就:“内信烦寄至武昌府蒲圻县羊楼峒长和川茶行黄逦(中间位置,字体较大)亲见JX饶州府FL县景德镇景盛昌瓷行黄缄”数十个字。朱胜文心想,应该是她父亲写来的家信,杜诗云“家书抵万金”,想必她一定期盼日久。
原来闻名天下的JX景德镇在饶州府FL县,莫非就是那位“江州司马”的诗句“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中提到的“浮梁”?如果猜对,那自唐代就出产茶叶的FL县,更坐拥瓷都景德镇的瓷业,天下第一F县舍他其谁?真不知浮梁的茶叶规模能否与羊楼峒一较高下,有机会一定要去考察那里茶业的兴盛与否,顺便还可以见识见识瓷都之白瓷、青花、五彩、粉彩、珐琅彩等传说名器的模样。曾老爷家里倒有几件景德镇民窑的仿品摆在架子上,花花绿绿的也挺好看,但收藏起来的真品却非至亲好友轻易不示之与人,更何况他这样的穷小子,哪天能等到开眼的机会呢?
快到门房,远远看到一位个子不高,端庄秀丽,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肤色极白净,颇有几分气质,只可惜唇线稍厚而外展,脸形身材又太瘦小因而稍欠柔和,不然当真是块可人美玉。她叫金玉琳,省城武昌(按清末省府县建制来看,武昌城既是湖广行省治所及HB省城,又是武昌府城,还是江X县城,四位一体,总督、巡抚、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督粮道、知府、知县各级衙门齐全)人,到父亲这一代时稍显没落,仅做得个正八品的县学教谕,但毕竟官宦世家,祖上颇有田产,家境尚殷实。自小蒙其父宠,又不喜女红(音工,专指女子缝纫、刺绣等传统技艺)琴棋书画,尤其厌恶并拒绝缠脚,常在闺房里怨天尤人寻死觅活。
不得已,前些日子才在好友曾老爷的建议下,其父才同意她来羊楼峒学习采茶。一则免得在家闹得鸡犬不宁,眼不见心不烦;二则让她认识些差不多同岁的小姐妹,有上数个可以倾诉话语的好友,就能够调顺心情,开心成长;三则可以让她开阔下视野,做做事,吃吃苦,了解些世事艰难,谋身之不易。虽说彼时英、法、美等国天主教及其他基督教派的教堂,已经在汉口英租界附近,开办了数个教会女校,招收清国女子免费入学,但其父囿于洋教成见,又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愿让她受洗入学。来了长和川后正好分到黄逦一屋,几个女孩子又很投缘,常常有说有笑,同吃同宿,感情日深。
金玉琳准备去食堂吃饭,见朱胜文振臂一呼,于是停上脚步,微笑地看着他上前。朱胜文问道:“有没有看见黄逦?她在宿舍吗?”金玉琳盈盈笑道:“不在,老乡。她和雷长凌、马蔓丽几个,天一放晴就去观音庙、关帝庙、真武庙和将军寺上香祈福去了,我偷懒睡个赖床觉,所以没有同去。瞧这都到吃饭时间了,这几个女子还没回来,不会是去镇子里蒙一个菜香味正的好去处治治馋虫了吧?”虽然两人一个属武昌府,一个属汉阳府,但论远近来讲,与众多蒲圻、麻城、随州、沔阳州(音免)乃至JX、HN籍的工友相比,黄陂县离武昌城确实是最近的,因此金玉琳心理上也把朱胜文等黄陂人当作老乡来看,并不曾疏远。同样的,朱胜文等人也对她也格外亲切些。
朱胜文挠头傻笑道:“应该,不会吧?食堂的伙食也不算差,在羊楼峒的众多茶园茶行中,还算中上等的,不至于去花这个闲钱吧?”
金玉琳唏然一乐,无奈地笑道:“你个傻子!上馆子吃就是花闲钱啊,你也太没有追求了!本小姐打小就没少上馆子酒楼,美味无比的南北佳肴小吃,我可是没少尝的。听祖爷爷喝酒的时候说,人活这一辈子呀,光阴似箭,没有遍尝美食,不能尽看山水,不如将身投雀化蝶,免得只遭罪没享乐。这话里的道理呀,你可要理会记好喔,对你没有坏处的!”
朱胜文有些尴尬,脸上一红,笑道:“嗯,你说的极是。”摸一摸怀中的银票,心中却想,自己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去吃喝玩乐哦,这十两银子要好好攒起来才是。想想还是等她们回来了再把信亲手交给她比较好,于是笑道:“要不还是去吃饭吧,晚了又没菜了。”金玉琳点头应允,两人往食堂而去。
进了食堂,打好饭菜,两人同到蔡谐成、曾明顺等人那桌,有说有笑地吃起来。金玉琳虽然坐在朱胜文和曾明顺之间,但一瞥一瞅,一颦一笑之间,眉眼都不曾离开过蔡谐成那清秀俊逸的面容。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朱胜文的眼睛,让他小小的心中竟生出自己不曾有过的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不太舒服让人产生些许烦躁的情绪。是因为金玉琳没有和自己说话,还是自己嫉妒蔡谐成的俊朗外型?他拷问着自己的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这种烦躁的情绪深感不安,因为蔡谐成不但是自己的好朋友,而且以他的俊美外型,女孩子会为之所吸引也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最让自己难以理解的是,如果自己会嫉妒蔡谐成,那自己岂不是对仅仅才来几天的小老乡金玉琳产生了仰慕之情?这莫名的仰慕之情,又是如何在这短短的几天内产生的?而且真是这样的话,拉伊莎在自己心中又处于一种怎样的地位?如果说对拉伊莎的爱慕尚且徘徊、纠缠在那个痛苦难受的梦境的话,那美丽可爱的黄逦又是否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拥有一席之地?在那个抱住她柔软身子的一瞬间,自己的心究竟有没有如同擂鼓般嘭嘭乱跳?在这种自相矛盾纠缠不清的斗争中,自己却无法解释、无力面对内心这份混乱,只得将头埋在饭碗里,胡乱地把饭菜吃进嘴里,弄不清平日里这可口的美味今天为什么会形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