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苑厢房,雪雁悄悄对月荷道:“月荷姐姐,厨房里王爷和玉妃用的燕窝没了,平日早上,我都要熬点给玉妃喝的,有时王爷也一起用。”
月荷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去库房领来。”雪雁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来府里快一月了,平时都呆在玉苑,偏巧今日有闲。”月荷道:“好吧。”
两人沿着曲折的石径,边看边说,向后院库房走去。转过几道低矮的院墙,见不远处叶妈正对着一湾水池喃喃自语。
月荷上前招呼,叶妈转过头,用有些散乱的目光呆呆的看着月荷,道:“如果芙儿还活着,也像你一样好看。”
月荷劝道:“叶妈,人死不能复生,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日子了,你就不要再伤心了。”叶妈叹道:“我能不伤心吗,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可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还有腹中没出世的孩子哪。”
月荷忙阻止道:“叶妈,这种话可不能在府里乱说的,当心让人听去,惹来麻烦,快回房歇歇吧。”叶妈道:“别以为我这个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
月荷见叶妈越说越离谱,便匆匆的道:“我还有事,叶妈,我们先走了。”说完,对雪雁使了个眼色,两人急急的离去,身后传来叶妈凄楚的喊声:“芙儿,娘知道你苦,死得不明不白啊。”
走远了,两人才松下步子,雪雁问道:“月荷姐姐,我看这个叶妈有些疯了。”月荷不由叹了一声,道:“自月芙死后,叶妈疼女心切,人就有些恍惚,见到熟人就爱唠叨,王爷可怜她孤苦无依,就让她在府里打个杂,才得糊口。”
雪雁道:“听她的话,好像女儿是被人害死的。”月荷忽的上前捂住雪雁的嘴,低声道:“别胡说,这些不是我们做下人该知道的,走吧。”
雪雁瞪着疑惑的眼睛,点点头,月荷才放手。
来到库房,月荷对胖胖的吴嬷嬷说明了来意。吴嬷嬷用圆滚滚的眼珠瞅了两人一下,为难的道:“月荷姑娘,不是我难说话,只是王妃吩咐过了,所有领用月例外的物品,都得有王妃的牌子。”
月荷道:“往常我来领东西怎么也没有这些规矩?”吴嬷嬷道:“姑娘以前在南书房候差,王爷用的东西,怎敢短缺,再说,这也是最近才定的新规矩。”
月荷道:“玉苑的燕窝不够是因为王爷平常歇在那里,如今来领也是因为王爷要用。”吴嬷嬷道:“如今是如今的规矩,老身只能听王妃的,不管何原因,老身只有见过王妃的牌子才敢放,没有王妃的吩咐,别说是玉苑,就是……不如你去问王妃吧。”
月荷见吴嬷嬷如此坚持,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和雪雁走出库房,后面听到吴嬷嬷阴阳怪气的道:“别仗着得宠就不知天高地厚,这王府还不是当家的说的算。”
月荷听了不由怒了起来,想回去骂几句,但想想又算了,先办正事要紧,看了一下天色,月荷道:“出来这么长时候了,不如你先回去,我自己去王妃那里。”
雪雁以前见过王妃几次,总觉得王妃看自己的眼光有些犀利,见月荷这样说,正好巴不得的道:“好的,我先回去。”
来到丽苑,月荷见院里静悄悄的,回过侍候的小丫头,不一会儿,月眉出来道:“王妃有些不舒服,让我出来看看有什么事。”
月荷将来意细细的说了,月眉听完,淡淡地道:“月荷不是我说你,你来府里也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规矩吗,主子的月供也有定数的,王妃常说‘不当家不知茶米贵’,偌大的一个王府,没有规矩,那成方圆,多亏我先听到,若是你这样去回禀王妃,还不得挨顿教训。”
月荷辩道:“规矩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段日子王爷都歇在玉苑,所以才会这样,总不能连王爷的燕窝也断了。”
月眉冷冷一瞥,道:“别用王爷来当幌子,进的王府就得遵照王府的规矩,别以为有王爷宠着,就不知谁是主子了。”
月荷一听有些生气,不禁道:“我当然知道谁是主子,你问一下谁不知王爷才是府里的主子,府里的事还不是王爷说的算……”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果然是不虚传,怪不得让人器重呢。”月荷抬头一看,只见北静王妃扶着小丫鬟的手,缓缓的出来,俏丽的脸上是一种捉摸不定的笑容。
月荷忙上前行礼,北静王妃淡笑着道:“月荷,你很聪明,也难怪王爷器重你,不过提醒你一句,有时太聪明也并不是好事,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燕窝等一时我就会派人送过去。”
月荷应声道谢,急急的离开了。看着月荷匆匆的离去,北静王妃艳丽的面上掠过一丝寒霜。
傍晚,北静太妃房里,用过晚膳,陪着太妃拉了会家常,黛玉正要请辞,见月眉捧着鼓鼓一包东西进来,递给了北静王妃。
北静王妃笑眯眯的对黛玉道:“玉妃妹妹,既然你的身子娇弱,燕窝不够用,就告诉我,别不好意思,你让月荷去库房领,叫别人还以为是我这个管府的王妃太小气,断了你的燕窝。”
黛玉不解的看着王妃,正在疑惑,却听太妃在一旁道:“玉妃,王妃说的是,以后有这样的事,你自管告诉王妃就是,我堂堂的北静王府怎会缺几两燕窝,莫得让人听去笑话。”
黛玉只好让紫鹃接过燕窝,道:“我也不清楚今日的事,不过还是要谢谢王妃姐姐,玉苑的外事一向是月荷料理,等我问清楚了,再向王妃姐姐道罪。”
北静王妃故作惊讶的道:“月荷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瞒着玉妃自作主张,平日里见她就有些嚣张,不过是仗着服侍王爷,如今竟越发的变本加厉了,这样的丫头真该好好调教调教了。”
黛玉听得王妃说的含沙射影,不觉有些生气,想黛玉本是伶牙俐齿之人,微一思索,便道:“王妃姐姐说得也有理,不过没有问清缘由,我这做妹妹的也不好说什么,再说月荷先服侍太妃几年,又服侍王爷这么长日子,若刚到玉苑服侍我就贸然指责,岂不让太妃和王爷的面上无光,知道的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妃王爷调教无方,才令的月荷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呢。”
北静太妃一听,脸色就有些发暗,道:“月荷平日里是个伶俐的丫头,怎会做出这样不知轻重的事呢。”
王妃忙解释道:“太妃,人都是会变得,月荷如今人长大了,心思也多了,一时犯错也是有的,太妃调教的丫头又岂会如此冒失。”
北静太妃道:“丫头大了,想头也多了……”忽听外面丫鬟喊道:“王爷回来了。”随后,水溶走了进来。
看到众人都在,水溶笑道:“母妃今日里真热闹,难得大家都在,什么事让大家兴致这么高。”北静太妃看着自己意气风发的儿子,心里涌起浓浓的自豪,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笑道:“王儿,晚膳用了吗?”
水溶道:“和同僚一起用过了。”说完,坐到太妃下首,对着黛玉温润一笑。北静太妃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在说月荷去库房领燕窝的事,本来玉苑里没有燕窝,只要玉妃和王妃说一声,也不是大事,偏偏月荷这丫头自作主张,去库房找管事婆子领,也不告诉玉妃,管事婆子不允,这不又找到王妃那里。王儿,有些事不能太护短了,下人就该是下人的样。”
水溶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这件事,也怪我,没有告诉玉妃,是我让月荷去库房取燕窝的。”转头看着黛玉道:“早上要告诉你,走的又匆忙,竟忘记了。”
太妃笑道:“我说呢,月荷平日里一个稳妥的丫头,怎会做这样的事。好了,大家也累了一天,早点回房吧。”
水溶对王妃身后的月眉道:“月眉,回去告诉府里的管事婆子,本王的例供以后一并送到玉苑就行了,南书房里就不用送了,省得两下麻烦。”
听罢此话,北静王妃的脸色顿时有些惨白,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眼里闪过幽怨的目光。
北静太妃看了一眼水溶,刚要说话,水溶却道:“母妃放心,孩儿心中有分寸的。”太妃瞥了一眼低头无语的王妃,叹了口气,道:“都回去吧。”
走出太妃内堂,北静王妃和水溶道辞后,扶着月眉匆匆的离开了。
水溶携着黛玉的手边走边道:“她又找你不是了。”黛玉轻声道:“没有,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再说,我也不是只任她说,太妃心里自有公断。”便把刚才的谈话告诉了水溶。
水溶宠溺的看着黛玉,道:“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记得吗,在南府演武场上看着你生气的离去,我就暗暗有个信念,这才是我水溶的王妃,柔若娇花拂水,刚似青竹傲风,如今终于天遂人愿了。”
黛玉羞怯的道:“别提那事了,我知道做得有些冒失了。”水溶笑道:“我倒不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玉儿。”
黛玉含羞的看了水溶一眼,想起刚才的话,不由轻声道:“静之,你刚才那样说,是否有些武断,我看太妃的脸色好像有些不满。”
水溶道:“别担心,我就是想让府里那些不知好歹的婆子丫鬟们知道,你是我水溶最爱宠的王妃,谁以后还敢低看玉苑就是和我过不去,玉儿,王府里的下人们个个势利,你一示弱,他们就会得寸进尺,况且王妃管府多年,处处都是心腹,你刚嫁进王府,我怕你受委屈。”
黛玉感激的望着水溶,忽想起燕窝的事,便道:“真是你让月荷去的,雪雁也没告诉我一声。”水溶道:“月荷这丫头是越来越冒失了,真得好好教训一下了,她还以为是在南书房,没人敢管,如今的玉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还这样添乱。”
黛玉惊诧的望着水溶,水溶温润一笑,道:“玉苑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月荷惹祸,我也有责任不是。”
黛玉轻声道:“静之……”竟无语凝噎。水溶紧了紧握着黛玉的手,道:“在宫里我不是告诉过你,万事有我吗。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快回去吧,吩咐月荷以后仔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