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渐渐露出一丝青光,沙场上的喊声也慢慢平静下来,疲惫的士兵们松懈了下来,一任初晨的骄阳投在血迹斑斑的战袍上。
营帐里,水溶正陪在已是奄奄一息的程苏的身旁,由于夜黑天高,一部逃命的突国军队正碰上增援的程苏大军,已经疯狂了的突军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双方混战中,一支暗箭射中了程苏的肩头,等随军大夫赶到救治,却发现乃是毒箭,已是毒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抬眼看看已慢慢亮起来的天色,程苏缓缓的对水溶道:“北王爷,我素知你平日的为人,有一事不说我死不瞑目,其实这次拖延发兵我也是身不由己。”看了看水溶平静的神色,程苏继续道:“一切都是忠顺的主意,包括这次领兵出征,但我虽听命于他,却没忘自己是天朝人,通敌叛国的事决不会做,两场战役下来,我没让突国踏进中原一步,为此忠顺大发雷霆,派人送信给我,说我误了他的大事,并说了你和远战要来边塞的事,让我和远战联络好了,借突国之力,先除掉你,再……”
水溶道:“再放突国入境,直逼神都,让皇上让位,是吗。”程苏诧异的望着水溶,道:“北王爷,你都知道了。”水溶温润的一笑,道:“是呀,不光我知道,皇上也知道了。本王只有一事不明,请程元帅告知。”
程苏苦笑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北王爷自管问,我知无不言。”水溶看着程苏,低声道:“程元帅也是堂堂长驸马,再说皇上对元帅也是推崇有加,为何元帅还要如此,听命于他。”
程苏一听,叹了口气,低低的道:“唉,一言难尽,都怪我年轻时糊涂。”顿了顿,又道:“程苏年轻时在苏州公差,背着长公主在国丧期间偷娶了一女子,并生下了一女儿,接到奉旨回京的圣旨时,我左右为难,你也听说过长公主的脾气,何况又是国丧之时,正在我不知所措的为难之时,忠顺出面将一切办的妥妥帖帖,令得我感激涕零,后来,他又将孩子接到了京城,近二十年来暗中出面照料着,这件事一直瞒着长公主,为了感谢这些年来他的人情,上次请丞之事……”
水溶默默地低下头,随后叹道:“你这个人情还的太大了。”程苏凄然苦笑道:“是呀,我也知自己罪孽深重,已无可挽回,不过临死之时,北王爷,程苏有一事相求,还请王爷成全。”
水溶道:“程元帅请将,能帮的水溶一定尽力。”程苏道:“听王爷的话外之音,皇上都知道了一切,想必回到京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水溶点点头,程苏道:“那个可怜的孩子栖居在城西的牟尼院里,程苏拜托王爷关照一下,九泉之下程苏也记着北王爷的情。”
水溶道:“元帅放心,举手之劳,水溶一定不负所托。”握着水溶的手,程苏欣慰的点点头。
秋去冬近,活泼的水煜和水灵已经满屋子走了,玉苑里,黛玉和雪雁看着水煜两兄妹摇摇摆摆的走来走去,不禁轻笑不已。
小珠进来回道:“王妃,南府里派人送来几盆晚开的菊花,紫娟姐姐问要放在哪里。”黛玉道:“让太妃先挑,再送两盆给二夫人,剩下的放在玉苑吧。”小珠刚要离开,黛玉又道:“挑两盆素雅的放到南书房吧,王爷如今虽不在府里,平日里他可挺喜欢的。”
小珠忙着去了,雪雁偷偷看了黛玉一眼,见黛玉如花的素颜上拢上了一丝暗淡,想了一下,雪雁道:“王妃,别担心了,上次王爷不是捎信来了吗,战事已经快结束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呢。”
黛玉轻轻地叹了一声,道:“这一去已近三个月了,那里天寒地冻的,也不知小春子有没有提醒着加衣添饭,平日里锦衣玉食的过惯了,如今风餐露宿的,真让人揪心啊。”
雪雁也一时无语,忽听水灵喃喃唤着,小手拽出衣橱中水溶的一件绸衣,雪雁见状忙上前去接着,黛玉轻轻的走过去,接过银白的长袍,一滴清泪不觉落了下来。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和太妃用过晚膳,北太妃对黛玉道:“沐儿出去办事也走了两天了,晚月又有了身子,这两天累了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吩咐丫头们照看好孩子。”黛玉点点头,便带着雪雁和小丫头向玉苑走去。
拐过花墙,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人喊马嘶的,黛玉不由道:“天都黑了,外面这是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小丫头道:“听后院看门的小厮们说,大牢里跑了犯人,官府正在搜呢。”
黛玉点点头,道:“茫茫人海,千家万户的,到哪里找呢,快走吧,煜儿他们一定等急了。”
哄着水煜他们玩了一会儿,忽见小珠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王妃,宋管事来回,说奉忠顺王爷之命,刑部兵士要搜府找人,公子不在,只好来回王妃,请王妃示下。”
黛玉一愣,随后镇静下来,静静地想了想,黛玉轻声道:“回去告诉他们,没有皇上搜府的圣旨,谁也不能踏进北静王府一步。”小珠忙忙的出去了。
逗着孩子,黛玉的心无法平静下来,立起身来,不由望着外面,心里却想起水溶临别的话来“太妃如今力不从心,府里的事就靠你了。”暗暗的叹了一声,黛玉心想:静之,我该怎么办,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时,宋管事亲自来见黛玉,道:“王妃,领兵的王大人说,忠顺王爷说了,若不让搜府,窝藏逃犯之罪难咎其次。”黛玉一听,不由心生薄怒,思忖了一下,道:“宋管事,前头带路,雪雁,备轿,随我过去看看。”
雪雁不由有些为难,小声道:“王妃……”黛玉轻声道:“虽然王爷和公子都不在,但也不能让人拂了北王府的颜面,快去准备。”
府门前,黛玉缓缓地走下轿子,见侍卫们都立在门前,见到黛玉来了,一齐行礼,黛玉对宋管事点了点头,宋管事忙出去对王大人说了几句,不一时,王大人过来,和黛玉见过礼后,王大人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请王妃通融。”
黛玉淡淡一笑,道:“王大人此言多虑了,宋管事刚才不是说了吗,王大人只要有搜府的圣旨,我北府一定打开府门,任大人搜查,绝不阻拦。”
看了一边的侍卫一眼,黛玉语调一沉,铮铮的道:“虽然王爷奉旨出征,不在府里,但北静王府也是堂堂御封的王府,没有搜府圣旨,谁也别想踏进北府一步,若不然,除非我北府没人了。”侍卫们齐声道:“谨听王妃吩咐。”
王大人一怔,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轻柔妩媚的北静王妃说出来的话竟是这般决绝,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犹豫,道:“王妃息怒,下官只是奉命抓捕逃犯,若逃犯不慎真的潜入北府,岂不有损北府声誉。”
黛玉道:“王大人你这话说的差异了,若忠顺王爷真敢肯定逃犯就在北府,我也无话可说,任你搜府,但是如果搜不出来,那又当如何,堂堂郡王府,又岂是说搜就搜的,这让王爷的颜面何在,让北府的颜面何在。”
王大人一时无语,黛玉又道:“我也不想让大人为难,请大人回去转告忠顺王爷,别以为王爷不在,府里只有老弱妇孺,就可以不管不顾,除非他请来搜府的圣旨,否则别想踏进北静王府一步。”
“王妃说的好。”黛玉回头一看,见太妃扶着月杏的手,正从轿子里下来,黛玉忙上前扶着,道:“天晚了,太妃怎么来了。”王大人也忙上前见礼。
北太妃赞赏的对黛玉一点头,随后义正词严的道:“北府自老太王起,就有御笔亲赐的‘北静王府’匾额,到如今已整整有三代了,皇恩浩荡,皇仪威严,就像王妃说的,若没有搜府圣旨,想踏进王府一步,除非从老身和王妃身上踏过去。”
王大人惶恐的道:“老太妃言重了,下官不敢,下官告辞,下官告辞。”说完,急急的退着回去,一挥手,熙熙攘攘的兵丁霎时走了个干净。
北太妃拍拍黛玉的手,道:“难怪王儿当初那样决绝,王妃果然没让他失望,看来我真可以歇着了。走吧,回去看看孩子们吧。”点点头,黛玉扶着太妃,缓缓地向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