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一,原名陈秀云,这是她出家前的名字,已经很多时候不用,现在每每想起也会恍惚觉着好像是另外一个人。对定一师太来说,青灯古佛的日子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得好似这辈子没有干过别的行当。
但很多年前,她确实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也嫁过人,还生过一个孩子。夫家本是大户人家,有良田万亩,是不愁吃穿的。可是丈夫褚卫良偏偏和他的好友要建什么书室,研究什么玄学,惹恼了当时的皇后娘娘。多年后,在定一的噩梦中,还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漫天火光,官兵肆意杀戮,府中哭声震天,举止之间,到处都是淋漓的鲜血,倒下的尸体。丈夫用那双满是鲜血的手向藏在暗处的母子俩示意,要活下去。
当定一再次醒来,已经身处一间破败的寺庙中,她万念俱灰,请求当时的主持师傅给落了发。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的定一已经有主持师傅当时四大皆空的修为,普渡众生的胸怀。可是她还是鲜少去大殿讲经,也鲜少在其他尼姑面前露面,除非是他的大徒弟如音来请她,不然她就是在自己的慈悲斋念经,也会去庭院看看自己种的三七和茯苓,这是她唯一的爱好。
凡是看开些,日子总会好过些,放下即慈悲的道理,定一自然是懂的。可是她现下也有厌恶的,就在这阁楼之下,那个老头,现在也是白发苍苍,形同枯骨,是昔日她丈夫的同窗好友----杨简。他居然还活得好好的,不仅可以纵情山水,还在当今圣上的荫庇下守着这间书阁。若说讨厌,定义觉着远不止,那是一种恨,是午夜梦回还会惊醒的恨。
“师傅,魏三小姐说有事和您商量。”如音边说边托着餐盘进来了。
定一才觉着原来是早上讲经结束了,都要用早膳了,”魏三小姐?哪个魏三小姐?“
“就是前阵子,魏相爷府托来咱们寺里清修的那位小姐。当时师傅也没出去,可能没印象了吧.”如音看着师傅迟迟没有用早膳的样子,估摸着今天师傅胃口不好。
“哦,倒是有听你提起过,你还说前两天收到了魏相爷的亲笔书函,有说什么吗?”
“是的,师傅。魏相爷大致是感谢我们寺里帮忙照顾小姐,还特意托人运来了八百两的香火钱。魏相爷还说最近府中不太平,朝廷里也是多事之秋,就麻烦我们再收留小姐几日,让小姐在寺中过年呢。”
“府中不太平,朝廷也是多事之秋?最近平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定一觉着魏相爷似有难言之隐。
“下过山的小师妹说,相爷府近日紧闭大门,连我们化缘都一律打发了。”如音如实说,看看师傅这碗清粥,已经毫无热气。
“魏相爷也是爱女心切,你且去看看,如魏三小姐有什么需要,你就尽量满足,其他的,你应付便是。”定一一向不爱理这种寺外之事,对着如音说道,“把这粥撤了吧,我再念会经。”
如音了解师傅,知晓这时劝她用早点是徒劳的,就拿着早膳又出去了。
明月和碧落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看到进去许久的小尼姑总算出来了,欢喜着问,“小师傅,你家住持怎么说?”
“施主,住持师傅不愿见可,你们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明月有些失望,眼前的小尼姑还不知是什么人呢。
“眼下就要除夕了,各家都有团圆饭,我离家已久,多日不见父亲母亲,甚是思念,所以想请你们住持师傅开个假,我们回家过完年,再回来清修。”明月说完,看着小尼姑的表情,很纠结的样子。
“施主,我也实话跟你们讲吧,这事不用和我们住持商量了,你们家里人前几天刚托信来,说务必让你们在寺里过年。”如音觉着还是不要和盘托出的好,让眼下这个任性的小姐知道家中出事了,还不要闹上天。
“托信,什么信,肯定是我二娘来的信,她本来就和我不对付,当然想让我在这儿,你们不要随便相信,家里还是爹爹做主的。”明月觉着和眼前的小尼姑是说不清的,还是要找定一,师傅说的不会错,这住持师傅才是可以敲板子的人。于是她接着说道,“你要不把信给我看看,要不还是请你们住持师傅出来吧。”
如音怎么说也是这纳凉寺住持座下的第一大弟子,眼下这魏三小姐明摆着觉着自己分量不够,自是有些恼火,“魏三小姐,请你把身份摆正了,这可不是你们什么相国府,这可是纳凉寺,前面和你好好说,你不信,非要我把话说开了,你们相国府不要你回去,你只有留在这里了,懂吗?”如音厉声说。
这寺里的小尼姑都是这般存在,她刚来的时候遇到一个,现在又有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明月被气着了,她打量了眼下这个尼姑,想着在尼姑面前服软肯定是没用的,可是硬碰硬好像也不妥,该当如何呢?
就在瞬间,明月摘下了自己手上的镯子,塞到了如音手里,“小师傅,我实在是回家心切,才不懂事惹恼了你,你看凡是都好商量,等我回家过完年,回来再给你带些好东西。”
如音从小在这寺中长大,从未见过如此质地优良的玉器,甚是喜欢得不行。看这四下无人,偷偷藏了起来,“那这样吧,魏三小姐,我再和师傅说说,如果可以再与你说。”如音走开了,还是留下了一个趾高气扬的背影。
明月很无奈地回过头来,看看碧落,脸上气愤不已,“我们回去再说吧。”她迅速拉走碧落,觉着还是不要在菩萨面前抱怨尼姑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