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沈放这无赖,便是神仙也要被气死。
“灵儿这手艺比我不知强多少,你不找灵儿,找我作甚。”
沈放嘻嘻笑道:“灵儿这手艺是不错,不过我之前听莫师姐说起过。白师姐你这一手素斋,美味之极,师弟我可还从未尝过。今日正好有此机会,就让师弟一饱口福吧。”
纵然白秀宁心中有气,此时也被沈放这无赖气到麻木了。她摇头一叹,说道:“灵儿,你有这哥哥,算你这辈子倒霉了。”
灵儿抿嘴一笑,却是不语。
夜晚的药王谷中,并无那仙尘飘渺的意境,相反,却犹如普普通通的一处乡间小村一般宁静幽然。一阵清风吹过,那满谷的翠草红花,都是随风摇曳,宛如一个个曼舞的少女一般婀娜。
在山谷之中的一间茅草小屋之内,却是灯火通明,小屋之内,陈设却是简单,屋的一角,是一张用木板简单拼凑而成的床榻,正中,一只旧的几乎看不到原本漆色的圆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但纵然这般,这屋中却是一尘不染,干净的看不到一丝灰尘,圆桌之上,摆着几盘清淡素雅的素菜,三碗白澄澄的米饭。
当白秀宁听罢沈放的诉说之后,惊愕之余,却有一丝愠怒之意。
“好你个沈放,得了这许多宝贝,竟是瞒了我一年之久,我看我这师姐在你心中,也是没什么分量。”
沈放适才这些秘密,纵然是灵儿也是第一次听说,手捧着一碗米饭,却是没有动上一口,怔怔的望着沈放,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沈放却没有那嘻笑之情,轻叹一声,说道:“白师姐,我虽入宫才过一年,但我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玉有罪。身藏万贯财宝,自然是要小心捂着,万一露了富,招来杀身之祸,还要连累我身边之人。我怎能吐出半字。”
白秀宁刚了刚嘴,却没有反驳,沈放这话倒是不错,在这修真界的历史之中,不知有多少法宝遗留世间,这些法宝,经千年万年,早已是无主之物,人人都可得之。沈放功力尚浅,身藏这些宝贝,只怕也只会招来歹人贪意。
纵然是那件碧波潮音剑,也只是太清宫修行水系道法的弟子着实太少,不然也会招来更多人的妒意。
沉默半晌,白秀宁却是说道:“沈放,我并没有怨你,只是……我毕竟是你师姐,你有何难处,大可以对我来说。”
“对你说又有何用。”沈放笑了一声说道,“我知白师姐大公无私,有些事,明明是错,但拘以伦理大义,白师姐也会不徇私情。在仙魔谷之时,莫师姐就曾对我说起过,她说白师姐你,眼下听到我们的噩耗,只怕是伤心欲绝。但是伤心过后,她却未必会为我们报仇。因为她的心胸,不是只藏着你我二人,她还藏有天地苍生。莫师姐还说,白师姐你生来便是要维护太清一统,为了这个前提,你不会做任何有违此原则的事。你报仇,不说能否杀了刑万通。但你这一动,必定会引起太清宫中道修与俗修的内乱,太清宫千年基业,就会因你这冲动而毁与一旦。所以,我们不能连累到你。白师姐,你可听懂我的意思。”
白秀宁哪里还能听不明白,莫贞与她相处一生,对她的秉性极是熟悉。沈放话中的意思,便是在讲,他沈放,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误了白秀宁。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白秀宁左右为难。
白秀宁心中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沉默半晌,她才缓缓说道:“沈放,你可认为师姐我太过死板固执。”
沈放摇头一笑,说道:“你这不是死板,更不是固执,你比师弟我更有胸襟,你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在你心中,装的是天地大义。与你相比,师弟我只是觉得惭愧之极。”
话到这里,沈放却是还有后话,迟疑半晌,才又说道:“只是,白师姐你心中只装着天地,只装着大公,却没有丝毫为自己考虑半分。这样活得确实太累,师弟这小屋,日后便是为白师姐而备,你何时觉得烦躁,何时觉得撑不下去了,便来这小屋来,我与灵儿便是你的听众,你只管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我们虽是帮不了你,但至少,可以让你心中舒畅一些。”
白秀宁入宫七十年,一生之中,刚正无私,不知得罪了多少同门,在太清宫弟子之中,这白师姐就好似一个高高在上,永远不知情怒哀乐的判官。但谁又能探到她的内心。
除过莫贞,在这太清宫中,白秀宁却是没有一个知己,而自遇到沈放,却是将她心中关闭七十余年的心门全部打了开来,在沈放面前,白秀宁才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她会猛的觉得,自己竟然许久都未曾笑过,许久都未享受到这无拘无束的快乐。
渐渐的,白秀宁双眸之中,却是涔出一丝湿意,她这才发觉,自己……也已经是许久没有流泪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沈放仍在睡梦之中之时,便隐约听到屋前那破烂木门被人敲的吱呀大响。
“臭小子,赶紧给我滚出来!”
沈放一个激灵自床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细听了一阵,才苦脸叫道:“我说白老头,你都几百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精神,这星星还挂在天上,你不睡觉难道别人不用睡么?”
“废什么话,你师父我今天兴致好,要教你功法。你要不学就当我在放屁!”
沈放眼睛一亮,光着脚便飞奔到门前,一拉开门,那脸上已是笑嘻嘻一片。
“别呀,师父,你这屁可不能收回去。”
门外那白眉白须白发,一身道袍上仍是沾满了黑灰烟尘,瞧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一夜未眠。看到沈放出了来,白眉哼了一声,只是说了一句:“半盏茶时间,三里外的挂月亭见,若是到时见不到你。我就罚你三日之内给我往那神鼎里扔柴。”
沈放顿时打了个寒战,知道这几日白眉这几日正在炼一把赤金神剑,这剑乃是用赤金所化,再配以赤铜木燃烧时的纯阳真火来烧化。
这纯阳真火,寻常之人沾到一星半点,那真火便会顺势而燃,不消片刻,便连半点渣都剩不下。
只有道行深厚的修真之人,以灵元护体。才可不受其害,但饶是如此,那些炼器术士,仍是不敢以肉身相试,在炼器之时,如若要以赤铜木去燃那炉鼎,也多是施以道法,让那赤铜木自行飞去。
而沈放,虽说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修真之人,但这功法,着实浅的厉害,以他这点修为,要真去给神鼎添候柴,只怕连自己要给添进去。
沈放搔着头,苦着脸说道:“白老头,害人不能这么害呀,我昨天流血过度,如今可是气血不畅,你可不能如此虐待我呀。”
“我呸……”白眉哼叫道,“我那金创药乃是止血化筋的疗伤圣药,看你现在这精神,哪里像受伤之人。”
说罢,白眉已是指袖而去,步子一抬,人已在十丈之外。星月之下,只留下白眉那声音在幽谷中回荡。
“半盏茶时间不见你,天亮之时,你就卷铺盖回你的宝膳堂做你的厨子去吧。”
“喂喂……白老头……你不能这么整人呀……白老头……师父……操!”
沈放大骂着,飞似的奔回自己那床铺上,慌乱的穿好衣服,抓着裤子便往外跑。
当沈放衣冠不整的停在挂月亭之时,却见白眉已是盘座于挂月亭前的一块山石之上,双目微闭,却是不睁,说道:“来得还算及时,但这距离,对于内门之中任何一个弟子来讲,都比你快上一倍。”
沈放那牙都快要咬碎。
这挂月亭,离着沈放住着这小屋,虽是三里,但那是像白眉这等可飞跃穿行的高人的距离。像沈放这般凭着两条腿走路的人,要先穿过一条小溪,还要翻过一座山丘。这一路下来,却是足有六七里地。
六七里的脚程,能在半盏茶功夫赶来,那已是神速了。这白老头,明显是在找茬呀!
只是看在今晚要教授他功法的面子,这口恶气,沈放还是要忍的。
“白老头呀,这可是你第一次授我功法,好歹也要让我沐浴焚香,再找一处山清水秀的风水之地。现在未免有些太随意了吧。”
白眉哼了一声说道:“修道之人,修的就是这随心二字,若是你将其参透,那你也离成仙不远了。”
说罢,白眉却是睁开眼来,看着沈放那一衣服歪歪斜斜,那扣子也是系错了几颗,而身下那裤子……沈放出门之时,只顾着裤子,却没想到去找腰带,眼下他也只能两手提着裤子,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幅怪模样,纵然白眉想再板着脸,也是差一点笑出声来。他赶紧咳了一声,将那笑意强压了回去。说道:”你且坐到我旁边。”
沈放叹着气提着裤子坐到那山石旁边,刚一坐定,就听白眉说道:“沈放,你进入太清宫已有一年,说来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名修真之人,那我问你,人人都说修道修道成仙。可这道,到底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