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映雪却是一笑,说道:“白姐姐莫要生气,这本来便是我让沈放这样叫的。我年纪尚轻,实在背不起这师叔之名,叫我龙儿,我心中方会欢喜。若是叫我师叔,我便总是觉得自己真是成了一位白发老太太了。”
龙映雪虽是身份高贵,气势淡雅,但却是透出一种温和亲近之感,倒没有其它长老那般的冷面死气。
只是白秀宁比那古长老还要死板,当下便道:“师叔便是师叔,怎可乱了辈分。沈放,日后见到龙师叔,不可再如此无礼。若是再犯,休怪我不客气。”
沈放嘴上虽是应着,但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大不了日后有旁人在场,他叫龙师叔,若是只剩他们二人,只管叫龙儿姑娘。难不成白师姐还能整天看着自己不成?
见到沈放连声答应,白秀宁自然是不信的,不过眼下她的心思,却是转到了别处。轻叹一声说道:“刑长老心胸狭隘,此些次沈放贬为烧火弟子,也不知何时才算处罚完毕。”
这话倒是不假,嘴长两张皮,刑万通将沈放罚为烧火弟子,本身便就是圆滑之极。依他所言,沈放还有机会重新修道,可是这机会二字,便是有着大大的深意。
有无机会,不是沈放说了算,也不是白秀宁说了算,这只有刑长老一人。
这倒是让沈放想起了前世里的一对对联。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无论前生今世,这权力二字,却是比前世的子弹,今世的道法,更有杀伤力呀。
又行了一段,龙映雪却是告辞离去。又是行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天膳峰的山角之下。
所谓的宝膳峰,不过就是一处高约百丈的山丘,这山丘也不过是天门峰脉延伸而出的一处角峰而已,地势不高,山势也是平坦,大部分的楼阁,都建在半山之间,离着山脚,也不过十多丈的距离。若是将太清宫其它巍峨峻秀的奇峰险山比做展翅雄鹰,这小山丘,就如同是一只小山雀一般渺小……
再走百步,就见到离着那宝膳峰数百丈之外,便是立着一座牌楼,牌楼也不像那天门峰之上那巨大牌坊一般的巨大威严,最多也就是比尘世之间那富家小户门前的牌楼一般大上一些。牌楼之上,那朱红圆木上的红漆,有些已是暴起,露出里面本来的木色。正中一块碑额,上写“宝膳堂”三字。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中午已是过去,傍晚还未来临,牌楼之前的一块空地之上,几个身着布衫的年青人正在凑在一起赌牌,那输家的咒骂声,赢家的大笑声,将这冷清的宝膳堂却是添了几分热闹。
也不知哪一位眼尖的弟子,一眼便瞧见了沈放与白秀宁,匆忙一叫,那十多弟子立刻跳了起来,将地上扔的灵石牌九慌乱的收入怀中。只是有些人本就是输了,趁这空档,赶紧往怀里多顺了几块灵石。
“白……白仙子!”最前的一个身材矮胖的道袍弟子一见到白秀宁,赶紧堆起一幅笑脸迎了上来。
他便是专管太清宫数千弟子伙食的伙房头子,宝膳堂堂主王福祥。
这人年近五十,当年也曾是以试法大会入选弟子身份进入内门的,只是他资质着实一般,在试法大会之时也是因为他暗地里走了关系,花了千颗灵石与刑万通,才勉强通过。
正因如此,待到进入内门之时,他才发觉自己在这内门之中,却是什么都不是,论修法,他天资太过平庸,在这以实力说话的内门之中,他这托关系进来的后门生,却是举步为艰,好容易又是费了千颗灵石,这才捞了这宝膳堂的肥缺。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刚,一天不吃饿得慌,这衣食住行,缺一不可。
太清宫中,衣有尚衣堂,掌管内门弟子平日里所穿法衣布靴、道冠束带等诸多衣料。食有宝膳堂,掌管内弟子一日三餐,这两堂虽不是修道正门,但却是必不可少。
只有修到灵动境,神魂无比强大,才可断其食欲,改为由天地灵气补充身体营养机能。再此之下,所有弟子都绝无可能不进米粒而补其营养。他们仍需要通过灵草丹药来强化内气。
但这灵草仙丹,味道却是与凡尘间的草药差不多,味苦难咽,每日吃这许多东西,哪里还能咽得下去。正因如此,宝膳堂,便是将饭菜之中,加以适量的灵草仙药,即是可口,又可补气养元,可谓是人性之极。
所以宝膳堂,虽无实权,却又是重中之重。
宝膳堂虽只是做饭种菜的伙房,不过这太清宫中的菜食,哪一样不是比人参还要精贵的滋补圣品,对于凡尘中的达官显贵,总是要想方设法来找些这灵菜来补自己在床榻之上损耗的阳气。如此一来,这宝膳堂堂主的位置,就便的有些作用了。
每月稍稍克扣一些菜叶,偷偷拿出太清宫去买给那些显贵,得到的银子,却是极为可观。
太清宫就如同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挤破脑袋想往里进,可还有一些人,想尽办法想要出去。这些人,自然便是像王福祥这样无望修道,只盼着早日出了太清宫,以这曾经是太清宫弟子身份回到乡邻,那可是一件比中了状元还要衣锦还乡的荣耀之事。
当然,如若是还能捞些钱财,从此一辈子锦衣玉食,再纳几房妾仕,到老儿孙满堂,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王福祥,自然也同样是怀着这心思的。他已是对修道无所期望,在这宝膳堂中清闲度日,得过且过。竟是在这宝膳堂如此度过了三十余年。
见到这王福祥,白秀宁那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笑意,倒是变得更寒了一些。对这肥的如同一头猪似的王福祥,白秀宁从来都是没有任何好感,甚至是厌恶之极。
“王堂主,刑长老有命,罚弟子沈放来宝膳堂思过。今日我便将他带来,你且给他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待到他日刑长老再行吩咐。”
沈放其人,“威震”太清宫,纵然是这从来都是清闲之地的宝膳堂中,也是如雷贯耳,升龙山连毙两位道修弟子,试法大会又败玉萝峰长老之了颜长春,可谓是近几十年来最出风头的一位弟子。
王福祥自然也是听过这沈放的大名,以他多年混迹宫中的经验,他便是知道这沈放,必是得罪了道修一系,才有此厄运。
每年都会有一些弟子因事被罚入宝膳堂做杂事,王福祥也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因为若是对他们客气了,那有人便会对他不客气了。
这点经验,王福祥还是知道的。
“白仙子放心,属下一定好好招呼他,定要将他练的服服帖帖。”
沈放眼珠子一瞪,奶奶的,老子今天心情极度的不爽,你还敢火上浇油,****的,今天不打你个菊花满地残,老子便随你姓。
正想出拳,却是听到白秀宁厉声说道:“王福祥,你敢!”
王福祥一个哆嗦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说道:“白仙子,不知……小人哪里说错了么?”
白秀宁强忍住心头怒意,冷声说道:“被罚弟子,本就是来此处受罚,何须你再另想法子来整人,我便告诉你,沈放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定要唯你是问。”
“不敢不敢。”王福祥赶紧行了一礼,“小人定会谨记仙子教导。”
虽是嘴上说着,但王福祥仍是不知,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以往被罚至此的弟子,不都是如此招呼的么?
脑中一闪,王福祥却又是想到,白秀宁如今是碧波堂执事弟子,而这沈放正是碧波堂弟子,而且,听闻这沈放还是白秀宁亲自招入太清宫的。
莫非这沈放乃是白秀宁的亲戚不成?
王福祥心中暗叫倒霉,刑长老所罚的弟子,自己若是不整治一番,定会得罪刑长老。但若是整治了这沈放,这白仙子又不高兴。
两边都是官,谁也不好得罪呀。
白秀宁又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那王福祥赶紧招来几个杂事弟子去给沈放腾出一间房间。
见着众人像屁股后着了火似的奔回宝膳堂,白秀宁这才将沈放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沈放,你已是被贬之人,你可要给我记住,在这宝膳堂之中,不准动不动就出拳头,若是你再惹出事来,我也保不住你。”
沈放嘻嘻一笑,说道:“白仙子教训的是,弟子定会谨记仙子教导。”
沈放学着那王福祥的口吻,白秀宁纵然有些怒意,眼下也被逗得卟的一笑,但这笑声过后,她却又急忙又转回那一幅冷脸:“你休想与我嘻皮笑脸,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白师姐的话,师弟我怎敢忘记。”沈放说着,那脸色却也是变得有些忧郁,停了一会儿,抬头望向白秀宁,却是沉声说道,“白师姐,你对我沈放着实太好了,自小我父母便是双亡,跟了商老爹,又在我五岁之时离世,只剩下他那独女灵儿与我二人相依为命。在这世上,我只有灵儿一个亲人,我也从未感受过父母兄姐所带来的欢乐,但是自我来到太清宫,遇到你与莫师姐,我却是真切感受到了,那来自亲人的关爱。白师姐,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不知你能否答应与我。”
自来到太清宫,白秀宁也与沈放一样,太久太久没有感觉到亲情的温暖,但自遇到沈放,她却是不自觉的将自己对亲人的关爱,全部附加到了沈放身上。以此来寄托对那童年模糊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