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叔的话叫我心里一沉。我现在很怕预感这种东西,因为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深深认识到人的预感有时候特别的灵验。甚至很多时候,好事不灵坏事总灵。
我劝喇叭叔不要想那么多,你俩关系那么好,大发叔怎么也不会来害你的。
喇叭叔苦笑了一下,死了的大发还是大发吗?如果还是他本人,他再大胆儿也不能做出对我太有害的事情。现在他弄的这样不明不白,我都怀疑他肯定不是他了。这事儿太不正常。那个骨架,很可能就是大发的。你说上午还什么都没有,怎么下午土就被什么人给填上了。再挖就挖出骨头架子了呢。
我回头看看塔的方向,也许,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灾难吧。猫妖回来了,那当年那个造塔的老头呢?
喇叭叔苦笑了一下,人总是不能长生不老的。而妖则可以。那老头早已不见了吧。
我不解地说,当年那老头为什么不把猫妖直接消灭了呢?
喇叭叔摇摇头,法海对付白娘子,也只是镇压在雷锋塔下。原因想不出来,都是天注定的吧。
我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有别的人在。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我不认识。我爸说这是前村你毛舅,带着你小表弟来找你看看。
我和毛舅打过招呼,问我爸,我表舅爷呢,有他在还等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爸摇着头说,和你表舅爷讲过了,是他要等你回来。
我很不理解。叫小烟去看,小烟一溜烟躲进了燕子屋里。漠漠看着小烟溜走也很奇怪。
我问毛舅到底怎么回事,小表弟出什么事了?
毛舅看看我,递过来一支烟,我说我不吸烟。毛舅把烟装回去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表弟的肚子老胀的厉害,也吃不下去饭。你看看人都面黄肌瘦的。打针吃药的有段时间了,也不见有效。有人叫我们找明眼人看看。”
我苦笑了下说,毛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是明眼人。
毛舅说你不是看好了几个人吗,不管什么法子,能看好就行。
我看看那孩子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这会儿燕子也回她屋去了。就只有漠漠在,我看向漠漠,漠漠说看起来像是遇见什么东西了,不过那东西没跟来,所以,想看都没法看。
我正要说不好办,就听到一边一个声音说:“谁是东西,你个小黄鼠狼精乱说什么。”
这声音把毛舅吓了一大跳。漠漠也吓了一大跳。从我家里屋穿墙钻出一个人来。我一见不由一乐:“死胖子,你躲我家做什么?”
这人就是那黑胖子城皇爷。漠漠一见马上逃回燕子那屋里去了。毛舅见我和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更是吃惊的不得了。他说嗷嗷你真厉害,这下星星有救了。
我对毛舅说先别乐观,小表弟遇见这人就是一无赖。我是拿他没有办法的。黑胖子不干了,把我拉到里屋说,嗷嗷谁是无赖?我看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无赖。有几个像你一样该当的差不当还能赚得一大把阳寿。
我对黑胖子笑笑:“咱俩换换?你有没有看清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怎么感觉现在事情是一个接一个呢,你还来凑什么热闹?”
黑胖子问我什么状况?我说陈塔传说知道吗?猫妖可能回来了。你就省省事吧。
黑胖子嘿嘿一笑,猫妖的事和我们无关,那是你阳世间的事。我省不省事你还不知道。我一向不愿意多事的。可是这个小家伙撒我一身尿你知道吗?
我哈哈大笑:“不会吧,他怎么能撒到你身上,你把他弄野魂城去了?好好的你抓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黑胖子说我弄他做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我这人能不管的事儿就不管,喜欢瞎溜。也喜欢自在。那天我溜达累了,就在前陈桥下面空地上歇一会儿,我这人随便惯了,往那一躺竟然睡着了。这小家伙倒好,骑个车子往桥边上一扎,冲到桥底下就尿起来,弄的我一身都是。不瞒你说,脸上都溅上了。咸的。
我哦哦两声,换成我我也会尿的。
黑胖子大怒,你说什么嗷嗷,一点儿都不近人情。
我摆着手叫他息怒,你想想啊,人家又看不见你,当然不知道桥下有人。正被尿憋得慌。又是在村头,路上到处有人也不好尿,那不得到桥下去啊。你还能不让人家撒尿怎么的。
黑胖子被我说的愣愣的,那看不见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啊。不行,这指定不行。
我看他怨气冲天的样子说,那你要怎么样,把这孩子给弄死你能心安理得?再说生死簿上也没到时间吧。你饿了人家几天了,真要给弄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心里过意得去啊。做鬼也得有良心,何况你还曾经做过人呢。
黑胖子挥了一下手说,去,鬼比人还有良心。我这城皇爷胸怀比大海还大,不和你们凡夫俗子一般见识。这样,刚好做个人情给你,让他们夜里到九龙口那儿给我烧几张纸,赔个不是算了。
说完又吧咂着嘴说,我这人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我摇摇头,你这还叫心太软。这事儿成,我去和人家说了,你说话算数。该干嘛干嘛去。
黑胖子说嗷嗷这话说的,我堂堂城皇爷几时说话不算数了。
我们两个到外头,我对毛舅讲了事情的经过。没提城皇爷的事。毛舅问小星星可有此事。小星星说有,就到桥底下撒了泡尿。
毛舅问我怎么办,需要他做什么来弥补。我说也没什么,人家心里不舒服,要你整两张纸半夜里到九龙口给烧了。
毛舅说烧纸这事儿好办,可是到九龙口那地方,又是半夜的,我得多叫几个人去,成吗?
我看向黑胖子,黑胖子直摇头,去那么多人做什么,吓唬我啊。我对毛舅说我和你一起去吧。毛舅说你能去当然最好。再也不怕遇上别的什么东西。
我是怕毛舅再出什么意外,最近太不平静。陈塔传说,猫妖归来。这附近的人都没敢几个人夜里出屋门了。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多少年都没看见过的异象。
有人夜里路过前陈桥,看见塔顶蹲着一只大猫。有人晚上回家,在自家门口附近转了向。有人起夜小解时听见一边有脚步声。有人晚上串门回家时在村头大树下看见卧着一头牛。有人说在玉米地里看见一个人没有头。总之,是说什么的都有。其实当恐怖欲来还没来时,人们会不自觉地放大这种恐怖。
谣言,远比恐怖本身还要可怕。
毛舅临走时说,我晚上还来找你。咱们一起去烧纸。
我听着这话有点儿别扭。点着头嗯了一声。
毛舅走后,我问三个女将谁同我一起去九龙口。燕子说叫小烟去吧。这样安全些,我怕漠漠有些事也应付不了。
漠漠说是啊是啊,我见了那黑胖子都有些害怕呢。
小烟想了想说,我去倒是行,我不想见那黑胖子,我怕她知道我的事儿。他也是阴司的人,我觉得挺没面子的。
我对小烟说那黑胖子不知道在不在那看着哪。
小烟说他一定会看着,死胖子只对他自己的事儿上心。人倒是还不坏。
那我自己去吧。我说。我想两个人一块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小烟摇摇头说,你一个人指定不行,你也别充硬,真有个什么事儿你只有受人摆布的份儿。我在一边跟着吧。
晚饭后,毛舅掂着纸在门外喊我。我们这边的规矩,拿着烧纸一般不进别人家门的。办白事儿的除外。我便和小烟一块儿出去。毛舅骑摩托车来的。我问他我要不要再骑一辆。
毛舅说不用,等下我还从这边过,把你送回来就是。
借着我家的门灯,我看见小烟对我撇撇嘴,那意思是她又要跑了。不过跑这点儿路对小烟来说不算啥。一挪身子的工夫。走到前陈和我们村的交叉路口,我们往陈塔的方向看去,又看见了塔上弱弱的亮光。
小烟对我指指那边,却也没有随意过去。看来小烟不是象我们初见她是表现出来的那么不成熟。
到了九龙口那里,小烟便离我们稍远一些跟在后面。我们下了车,毛舅把纸点了,一边说着对不住之类的话。黑胖子果然在那看着。他点着头笑着,一挥手卷的纸烟乱飞。
毛舅吓得倒退两步,目瞪口呆。然后黑胖子得意地嘿嘿着走了。
黑胖子走后,纸也燃烧的差不多了。我和毛舅上了摩托车也准备走。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叽叽的叫声。
毛舅打了一个寒碜,问我,嗷嗷,你听见什么叫声了没?
我说听见了,像耗子。
毛舅说不对,声音是从天空传来的。
我说走吧,别管那么多。
我们才走出没多远,那声音便越来越近。我抬头看见天上飘过来一片暗影。这暗影好大好大。像一片破布在天空飘过。这时小烟也在我们一边。她一纵身子迎了上去。一下子又掠回来,靠近我说,是蝙蝠。
我们这里有蝙蝠,这不稀奇。可是这会儿怎么会有这么多。这由很多蝙蝠组成的一大片暗影只在空中飘来飘去。根本没有朝我们飞下来。看起来与我们无关。就是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飞了来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