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陈涵君叫翠儿倒了杯茶,她坐在床沿上,一只手中拿着一本医术,刚好看到那一页山茱萸,她眉眼向下仔细地打量了上面的讲述,它说,山茱萸,生汉中山谷,九十月采食。她也并不觉得奇怪,大多入药的植物,生于山中。倒是她忽然忆起很久以前背下来的一首诗来。诗是这么说的,“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
这首诗是曹植写的,但是她还小,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并不知道它所要表达的是什么,只知道将它背下来。
翠儿将温茶递过来,陈涵君放下书,双手接过,捧在手心里,淡淡的茶烟瞬间笼上了陈涵君的脸庞,她在想曹植当初为何写下这句诗来,她本以为她在赞美着茱萸花,不经沿着原来的诗句背了下去,背到后面:
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行云有返期,君恩傥中还。慊慊仰天叹,愁心将何愬。
日月不恒处,人生忽若寓。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发箧造裳衣,裁缝纨与素。
背到最后,她便明白了,曹植所讲述的另一层意思。
花期虽有,不过也是瞬间。茱萸虽可爱,无若故所欢。
她抿一口茶,热气氤氲在脸庞周围,这样子,就像一出分不清楚的风景,朦胧时,却有着静物才有的冷然,她喝了两口,将茶杯交给翠儿,问她:“筠意呢?”
翠儿身上穿着一件碎花粉红袄,灯烛映衬下,那些碎花,分外清晰,她拿着陈涵君递给她的茶杯,说:“小姐难道不知道,这小妮子睡得早起得晚?”
“也是。”陈涵君看了看时辰,觉得天不早了,她对着转身将茶杯放在桌上的翠儿说,“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那我帮小姐将灯熄了。”
陈涵君摆手,“不用,我还要看一会书。你先去休息吧。”
陈涵君将放在身侧的书拿起来,一字一顿的往下读,这会儿她心无杂念,一直看到许久。
——
这个叫君落的小镇,并不是很大,但是什么都有,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赌场、客栈、酒楼,还有其他陈涵君看不清名字的商铺,一家隔着一家开着,不远处,有一座高高耸起的桥,白玉色桥石上闪着如星辰一样的光芒,陈涵君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睛,片刻间,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脸色在阳光映衬下,显得更加莹润。陈涵君不知该怎么想,只见那人顺着石桥的桥梯一步一步的朝着这边走来。
陈涵君心里反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当然不知道,对着石桥方向愣了一下,不远处的男子好像朝着她这边看过来,脸上的神情因为隔得远,陈涵君看不清楚。他只见男子目光扫过来时,停下来站在石桥上,微风吹过,一身白衣翩翩。
陈涵君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心里很纠结,不知是转身离去,还是站在原地,当面把话说清楚。
陈涵君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她害死了很多女子,对于她来说,以前只是听过死过人,还有从书本上读到过杀人的故事,但是到底还是没见识过真正杀人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来,父皇保护她,保护的真的很好,她居深宫多年,竟然没有见到过人被杀会是什么样子,只有那么两次,母妃坦然的死去,和她不知死亡为何物的轻生。
陆从敬将长得像宋云惜的女子,丢弃到野兽众多的后山,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陈涵君转过身去,不见背后男子皱起眉头,狠狠地瞪着她,她放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陆从敬狠戾的声音,“陈涵君!”
大街上人并不多,被他这么一喊,也没有几个人领会,有几个人看了他们一眼,以为是夫妻之间吵架,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该干嘛干嘛去了。
按照原计划,今天就应该继续赶路的,不巧薛云宏收到临近郡县发生贪官谋财欺压百姓的事,需要离开一天,叫他们留在这儿,等他回来一起回紫宸。
陈涵君停下脚步,但并没有转身。
陆从敬追上来,直接拉住她的手,本是愤怒的脸,此时他尽量将怒火压下,面上怒火消失了很多,他说:“陈涵君当初你答应我什么?”语气依旧很冷厉。
陈涵君想将手抽回来,听他这么说,猛然想起,他拿一船人威胁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挣扎,回过头,皱眉道:“就因为宋云惜,你到底想要多少人的命?”
男子好像并不准备放过她,拉着她的手握得更加用力,他说:“现在,老子不想要其他人,老子只想要你跟老子回去。”
陈涵君说:“我不是宋云惜,我不会跟你回去。“
陈涵君感觉到她的手臂就要被他捏断,她倒吸一口凉气,“你放开我,陆从敬!我的眉眼是有些像宋云惜,但是我并不是她,你要知道,你这样不仅在折磨他人,也在折磨自己。”
陈涵君只见他整张脸黑沉下来,目光冷厉的不行,但并没有立即说话,静默的站在原地。
远处有薛云宏的侍卫朝这里走来,陈涵君说:“你真的亲眼见到团子死在后院?”
陆从敬并不在意朝这边走来的侍卫,他望着她,“你为何这么说?”
陈涵君当然不会把见到团子的事情告诉他,视线越过他望着远处的石桥,说:“我觉得当年的事情应该好好调查一下,也许事实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
陈涵君将视线落到他的脸上,说:“我觉得你家人的死,只是一场阴谋而已,而并不是宋云惜所为。”
陆从敬依旧保持着沉默。
陈涵君接着说:“你有没有仇家什么的?”她忽然想到什么,又说:“特别是和你家亲厚的,我想那个人应该对你家很熟悉。”
那几名侍卫已到近前,陆从敬看了他们一眼,并不理会,说:“老子凭什么相信你?”
陈涵君挥手,让侍卫不要靠前,说:“我并不是让你相信我的话,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想法,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情。”
陈涵君摆脱他的手,随后便朝着侍卫走去,陆从敬并没有拦她,好像还在想着她的话。
陈涵君走了几步回过身来,说:“陆从敬,你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她见陆从敬对上她的目光,一双黑眸,是那么的专注。
他轻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