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东跨院。
将晴儿的卖身契还有两吊铜钱摆在桌上,宋玉道:“晴儿,这是你的卖身契。这里有两吊钱,你一并拿去吧。”
“少爷,您这是……”
“你自由了。”宋玉并非想要个丫鬟服侍自己,至少现在没有。等帮楚家解决了贡酒危机后,他就打算动身前往东京。这路程遥远的,带个丫鬟着实不便。
晴儿娇躯微颤,呜咽道:“少爷,您,您不要晴儿了?”
这怎么又哭了?宋玉愕然:“我只是还你自由,你怎的还哭上了?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给人当丫鬟么?”
“多谢少爷大恩!”晴儿心中感激,抽泣着拜倒,“少爷有所不知,奴婢并非良人……”
宋朝时,奴婢分两种。一种是良人到大户人家做工当奴婢,被称为正口奴婢;还一种是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贱口奴婢。
前者虽同样为奴为婢,但地位提高不少。有律法规定,主家不得对他们无故打骂买卖;但后者就不同了,后者相当于主家的私有财产,可以被主家买卖、转让、质举。
晴儿他娘就是马家的贱口奴婢,完全没有人身权利可言,等同于马家私产。按照宋律,贱口奴婢所生子女同样是贱口奴婢,因此晴儿同样是马家私产,别说马家小姐打骂售卖她,就算把她打死,官府也不会过问。
贱口奴婢的身份,决定晴儿无法向寻常人那般过活,若是她单独离开,一旦被官府发现,很可能当成逃奴严惩。
贱口奴婢可以通过诉良获得良人身份,从而摆脱奴籍,但诉良不易,至少晴儿目前就不够诉良资格。
“既如此,那你就做我的奴婢好了。”宋玉收好了卖身契,“你且放心,我不会虐待于你的。”
“奴婢谢过少爷!”
“二子,一会帮晴儿收拾出一间空房给她住下,另外,明天你带她去市面上买些布料,再请个裁缝过府,咱三个都做几件新衣裳。”
身边有了女人,日子明显不同了。晴儿的出现,东跨院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宋玉看了就心里舒坦,宋二也为不用做那些女儿家的活计而暗自高兴。
让宋玉不爽的是楚家的态度。次日楚玲珑并未如约邀来中人解除婚约,反倒是去了外地。更让他恼怒的是,楚家后厨居然还是只提供两人伙食,无视东跨院多了一个晴儿!
此事楚留香也帮不上忙。因为不肯返回书院,坚决要求跟宋玉厮混,彻底惹怒了楚凡,结果他被禁足房中,门外还有几个家丁把守,不让他离开半步。
好在宋玉现在手里有余钱。还清了欠下楚凡的所有债务,又给三人添置些衣物后,手头还有七八吊的样子。
他干脆不在楚府吃喝,每餐都让宋二去外面买回三人份的饭菜。
营养跟上了,晴儿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只是时日尚短,身躯依旧瘦弱,一点不像十四岁的模样。
五日后宋玉来到了西跨院。
楚留名虽然为人木讷,但打铁技术确是过硬,已经按照宋玉要求打造出了各种铁制器物。由于这些器物着实太过古怪,见到宋玉后他都忍不住问道:“这些到底有何用途?”
宋玉没吭声,或者说他走神了,他正盯着西跨院一角落目不转睛心中震撼。
西跨院一角墙根下,种植着些灌木状植株,约有一两米高,花朵乳白,好像是……
“楚兄,那些可是棉花?”
“绵花?”楚留名挠头,“此名倒是贴切。当年我前往天竺游历,学习那里打铁技术,无意中见到此物觉得稀罕便带了回来。原来是叫绵花么?”
前往天竺游历,学习天竺打铁技术……这货真是个奇葩!
宋玉径自走灌木状植株前,伸手摘下一朵,放在手中反复把玩,终是确定,这就是棉花!
“楚兄,此物可否送我一些,还有你是否知晓此物种植之法?”
楚留名在意的只有打铁,和他的打铁时间,至于棉花早过了稀罕劲儿,随即点头,并且取来一本薄册交与宋玉,上面是棉花的种植之法,也是从天竺带回。
宋玉大喜,带着宋二、晴儿齐上阵,花了好一番功夫,将角落里棉花全部采摘下来,满载而归。
将从西跨院带回的各种古怪铁器放在院中,嘱咐宋二看好,宋玉独自出门前往城东,去寻李家木匠铺。
李家木匠那边的东西也都打造完毕,他们对待宋玉很热情,特别是听说了昨日捶丸赌斗宋玉逆转石布桐,有几个李家子弟缠着宋玉指导他们捶丸。
李家派人将东西送到了楚府东跨院中,宋玉让人将大门紧闭,然后带着宋二和晴儿在院中垒起灶台。
灶台垒好后,在宋玉的指导下三人开始安装,随着日头渐渐偏西,那些铁制器物还有木质器物都被组装到一起,看得宋二咋舌不已,晴儿满脸钦佩。
“少爷,这东西到底作何用?难道咱们以后要自己埋锅造饭?”
宋玉才待开口,门外传来楚留香做贼般的声音:“姐夫,是我,快开门!”
晴儿看眼宋玉,后者点头,她快速跑过去开门,放楚留香进来,而后麻利关门。
“天啊,这是何物,怎在如此怪异?”楚留香一进院子就看到宋玉等人的杰作,顿时瞪大了眼睛。
院中垒砌大灶台,灶台上架着一个奇怪的大物件。这物件最底层是大铁锅,中间隔着木蒸桶,上层也是一口大铁锅。整个物件用厚木板围成圆筒状,将三层锅体牢牢包裹起来。木桶旁边伸出喇叭嘴似的漏斗,有一米多长,两头细,中间犹如一口大碗,吊在木桶上,碗口对准上面的锅底。
“姐夫,这玩意儿有何用处?熬粥么?”
“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被你爹禁足么?”
楚留香还在被禁足中,只是他记得今日是宋玉约定的日子,因此想方设法不惜自残总算骗走了看门的家丁,溜到东跨院来瞧个热闹。
热闹没瞧见,倒是看见稀罕了!
“姐夫,你不是说今天让我弄粮食来么?”楚留香不是空手而来,手里拎着一袋粮食,怀里捧着个空酒坛,坛口摞着几个瓷碗,这都是宋玉要他寻来的。
宋玉点头:“你来得正好,再弄些酒曲和柴禾,还有找你兄长借些煤来,切记不要让人知晓。”
一头雾水楚留香转身离开,宋二围着灶台来回打转,晴儿好奇的来回打量,终是忍不住问道:“少爷,此物到底作何用处?”
宋玉笑道:“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
时日飞快,七日后楚玲珑返回会稽,从外地和丰楼中带回数十坛和丰春酒,同时还带回来一个糟糕的消息。
由于和丰楼内和丰春酒告罄,引来食客埋怨导致生意大减,这个月各店营收或许还能持平,下月只怕就要亏本了。
这个消息楚凡早有心理准备。别说外地的和丰春楼,就是会稽的和丰春楼生意便大不如前,被谷溪楼和蓬莱阁抢走大批客人,只因和丰春酒售罄。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生意赔了还可以再赚,人若是没了,那就半点希望也没了。
楚玲珑带回来的数十坛酒,分批从楚家后门运进,只怕被有心人从中瞧出端倪。
有了这些酒,楚凡心中多了些底气。将楚玲珑单独招至书房,详细询问回来时情形,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此事必须做的神鬼不知,到时候凑齐贡酒所需,尽数交给负责官员。等到这批酒上路送往东京,楚家这一关基本上就能过了。
“爹你放心,女儿知晓此中厉害,回来途中却有人问起,都被女儿搪塞过去,想是不会出甚纰漏。”
“那我就放心了。”楚凡长出一口气,旋即又想到什么,“玲珑你回来的正好,我已派人去请中人,你即刻与那宋子渊解除婚约,片刻不得耽误。”
“啊?现在就要接触婚约么?”楚玲珑心中再生异样,“爹,女儿出门这些天,那宋子渊又惹着爹了?”
楚凡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不知他给你兄弟灌了甚迷药,你兄弟为见他一面不惜吊颈自残,若再不将他赶走,你兄弟眼中便只有他了!”
“什么,小弟吊颈?他如何了?”
“哼,我放他出门,他自不会舍得死了!”
楚凡已命管家来福将中人直接引至东跨院,和楚玲珑商讨完正事后,父女二人便前往东跨院。
二人来到才来到院外,就听见院内传来楚留香激动的声音:“姐夫,你安排的我都干完了,能让我品一口么?就一口!”
“玲珑,你听到了?这忤逆子不回书院求学,恨不得从早到晚跟那宋子渊厮混一起……咦,这是何味道?”
随着楚留香激动的声音一并传来的,还有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阵阵浓香。作为会稽城中三大酒商之一的楚家,楚凡父女自然闻得出这香味源头。
“爹,好像是酒香。”楚玲珑深嗅几口面露疑惑,“奇怪,这酒香酒味浓郁,女儿从未闻过,难道是宋玉从外地寻来的好酒?”
“不可能!”楚凡断然摇头,“整个越州也没有香气如此浓郁的酒水。”
说着话,他推门而入,看清院中情形后,整个人当场愣住。
楚来福带着中人很不合时宜的出现:“老爷,中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