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但很优雅,水榭凉亭池塘假山花草树木一应俱全,与院外截然不同,可谓一道院门两重世界。
院内已经有三五个人,分坐各处,或是欣赏院中景致,或是闭目沉思,没人在意宋玉与楚留香的进入。
“两位公子可随意落座,不过切记莫要随意走动,也不要打扰了旁人清静。”带他们进来的小丫鬟叮嘱一句,走向院中一处正房。
楚留香激动道:“看,就那里,那里就是如烟姑娘会客所在。还有那边,那边是如烟姑娘的香闺。我若是能在那边住上一宿,死也无憾。”
我就不信你舍得一死。
宋玉没有搭理楚留香,走到荷塘边坐下,静静的看着池塘内仍旧绽放却已稍显凋零的荷花,享受着秋风扑面送来的淡淡花香。
这里的确让人很舒服。舒服的让宋玉不由自主吟出一句小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楚留香耳尖,凑了过来,“刚才是你在作诗?”
“没错。”宋玉点头,“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骚年,你以为此诗如何?”
“嗯,此诗,嗯,听起来似乎尚佳。”楚留香莫名其妙看着宋玉,“你无缘无故吟诗作甚?”
“背下。”
“什么?”
“我让你把这首诗背下来。”
让楚留香背诗,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为什么?”
赏着塘中荷花,宋玉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笑容:“骚年,今晚你若想见到你那如烟姑娘,最好还是听我的,将我刚才那首诗背下来。”
这句话算是点到楚留香死穴。哪怕他对宋玉的话心存疑惑,可为了保证自己今晚一定能见到如烟,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始死背。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针对院外那些粉丝的考核结束了,通过考核的粉丝神气扬扬进入院中,失败者则捶胸顿足恋恋不舍的离开。
刘甫坤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顺利通过了考核,一进入院内就到处寻找楚留香。
他知道楚留香是凭借那幅阎立本的仕女图,才能够免试第一关直接进入院内的,说不定还能够凭借那幅图过了第二关,直接进入厅堂,近距离接近如烟。
那幅仕女图绝对是个优质的敲门砖。以往如烟姑娘相中某物后,凡是能得到那物件并送与如烟的,至少能听如烟弹奏一曲。
若是文采出众,又或者有别的什么过人之处,说不定还能够成为入幕之宾。这不是传闻,而是曾有两位先辈给他们立下了榜样。
为此刘甫坤这几天在文宝斋丢下了大笔钱银,想要扑得那幅仕女图,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今日晌午他又带足了钱银赶到文宝斋,却得知楚留香早他一步扑得了阎立本的仕女图,让他好生失望。
按道理来说,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从楚留香手中以高价买下那幅仕女图,不过他和楚留香是死敌,绝不会这么做。他也知道楚留香即便肯卖,也不会卖给他。
因此他打算让楚留香出丑,出大丑,大出丑,让其得到仕女图也无法踏入厅堂靠近如烟。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四下看看,刘甫坤很容易找到了楚留香。那货头上的大红花实在是太显眼了。只是楚留香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都是想买仕女图的,不好现在过去。
目光再一转,他又看到了坐在荷塘边如老佛入定的宋玉。有石凳不坐偏要坐在石头上,看衣着很是一般,定是楚留香的帮闲!
打狗以羞辱主人。这是刘甫坤转瞬间定下的策略,于是他和两个同窗走到宋玉身旁,叹道:“大好风景,都让粗鄙之人破坏了!”
“是啊。放着干净的石凳不坐,偏要坐在肮脏的石头上,果然是粗俗至极!”
“我说今日如烟姑娘这别致小院中,怎地一股恶臭气息,原来如此啊!”
刘甫坤身边的两个同窗,从来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立刻出言附和。
宋玉闻言,缓缓睁开双眼,口中吐出一个字:“滚!”
“你说什么!”
“果然粗鄙!”
“大煞风景!”
宋玉起身,面对刘甫坤三人:“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反正我对那劳什子如烟没兴趣,你们若是不主动滚开,那我就打的你们满地打滚!”
“你……”
“这……”
“有辱斯文!”
刘甫坤三人肯定是不愿打架的,且不说他们能否打得过宋玉,只说几人一动手,那就会立刻被赶出小院,一年之内再无机会踏足小院半步。
这是如烟的规矩,亦是太白楼的规矩。大雅之地,岂能粗俗撒野?
“你,你等着!”
没想到宋玉居然会如此强硬直接,刘甫坤三人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离开。荷塘边发生的这儿小插曲,并未引起旁人关注。
被人破坏了心境的宋玉无暇在享受秋风荷香,四下张望起来。
小院里现在已经有四五十人,除去在他和楚留香之前直接进入院内的五六人外,其他人都是经过第一关考核然后进入小院的。
也不知这四五十人中,今日能有几个进入花厅?
宋玉冲不远处的楚留香招手:“骚年,过来。”
楚留香正烦着。围着他的那些人不断叫价,想要买他手中的仕女图,价格从十吊打着滚的上翻,都有人拿出十两金锭了。
十两金子当真不少。宋朝金银基本不流通,能随便拿出金子的,那都是家中有些背景的。
即便楚家是大户人家,十两金子也足以让人动心。只是他爱煞了如烟,吞着口水回绝了对方。
此事若是让楚凡知晓,定然破口大骂。十两金子不要,只想见青楼女子一面,这要何等败家?
拿出十两金子的主也是机灵之辈,看出楚留香心中犹豫,于是又从荷包中取出两个约有一两重的金豆子。
楚留香真怕自己一时把持不住,恰好此时宋玉唤他,立刻跑来:“姐夫,你知道么,就这幅画,那边已经有人出价十两金子了!”
“这么多?”宋玉眼睛一亮,“那你还不把画卖掉?”
“我手中若是没有此画,只怕立刻就会被人赶出院子。”
“赶出去就赶出去呗,下回她要是再看上什么物件,我再帮你扑回来。”宋玉是真的想把画卖掉,那可是十两金子啊!
要是卖了,十两金子他跟楚留香平分,立刻就能离开楚家,然后以此为启动资金,开始自己的事业。
楚留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卖不卖,我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今日一定要见如烟小姐一面!”
这不有病么。
见他态度坚决,宋玉便不再劝说,改口问道:“问你个事儿,这些人进入院中,可是要使钱的?”
别说进院子了,便是候在院外也要支付百文茶水钱。通过考核的,那更是要先支付一贯入门费才能进入院中。
在院中还有考核,若是能通过,被如烟请入花厅,门槛费更高,要十吊钱。在花厅内听曲儿饮酒品茶还有糕点什么的那也都是要钱的,反倒是最后能被如烟留下过夜成为入幕之宾的,不用花钱,这使得如烟更受追捧。
不过一夜春宵心满意足后,哪个还不大把散金,力求给如烟留下好印象,争取下次春宵良缘?
这只是明面上的花销,想要求见如烟的非富即贵,只要进入院中那就少不了花钱。不说茶酒果盘糕点之类,只说下人赏钱就省不得。
宋玉是一直沉浸在秋风荷香中,没有注意到有丫鬟端了果盘来自己身边。院中的丫鬟也是极有规矩,客人不给不会强要,但这个客人会被所有丫鬟下人冷落。
所以宋玉身边再没有人来过,除了刚才的刘甫坤三人。
楚留香刚才便打赏出去了近一吊钱,所得不过酒水一壶时令果子一盘以及几个丫鬟的称赞道谢。
所以,但凡想要求见如烟的,都是趁些身家的。如烟门前无白丁亦无穷苦小民。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想要见上如烟一面都要花费颇巨,例如楚留香这样的,能够为如烟得来心头之物;又或者是某人才华横溢惊为天人,如烟也会主动将其请入厅堂甚至过夜,不用花销半分。只是这样的人很少,三年来仅有一个柳七郎。
我靠,这么黑啊!宋玉大汗。他知道青楼是暴利,可利如此的暴,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幸亏咱们有这幅画,不然到了这里,可谓寸步难行。”楚留香拍拍画盒开始嘚瑟。
那边一直想从楚留香手中买画的富家公子追了过来,开价提高到二十两金子:“楚公子,郭某愿再加十两金子,买下公子手中画卷如何?”
“不卖不卖,小爷说过不卖了,你这人怎地如此烦扰!”
“在下郭宏瑜,如今在岳麓书院求学,听闻如烟小姐大名特意赶至越州,就是为求见小姐一面。还请楚公子行个方便。”
“小爷也想见如烟小姐,都想了好几年了。你休再聒噪,便是搬出一座金山来,小爷也不卖!”
郭宏瑜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家父潭州通判,还请楚公子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