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的确只是个匠户子弟,祖上是木匠,代代相传,本来只是会稽城中普通木匠,靠着城中熟客维持生计。
不过传到李平这一代,李家大发了。
李平自幼就喜爱木工,十岁时木工手艺就尽得其祖父真传,只是欠缺经验火候。不过他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那就是观察细致,越是精细的活计处理的越好。
十二岁时得遇贵人,用核桃雕刻的作品入其法眼大受称赞,得了个巧手李的美誉。那贵人来自京城,极力邀请李家移居东京,并且一应费用全包,为李家在东京开设铺面。
李家世代醉心木艺,对权势不感兴趣,因此婉拒了贵人好意,只想守着祖宗基业。
贵人无奈只好放弃,不过没过多久李家就接到来自东京的订单,那贵人还不时与李平书信往来。据说皇宫中有一双陆盘就是出自李平之手,做工之精美,雕琢之精细,深得皇帝赵祯喜爱。
李平十八岁时,曾得赵祯召见前往东京,并得皇帝亲赐“子均”表字。
会稽城中石家虽然势大,但木匠李家却能与其平起平坐。只是李家看淡功名利禄,所以看上去不起眼罢了。不过会稽城内官宦富贾皆知此事,无不可惜李家放弃大好机会。
来头果然不小!宋玉心中暗忖,那我更不能答应他了,谁知道他是想我跟谁对打双陆呢?
宋玉是个懒人,否则也不会定出三十岁前退休的目标。他对仕途不感兴趣,只想终日优哉游哉,搂着老婆小妾,做个逍遥小地主即可。
“宋兄!”李平来了,远远地就高呼一声,兴致勃勃快步走来,“哦,玲珑小姐也在啊,子均见过玲珑小姐。”
楚玲珑还礼,正想问李平来找宋玉的原因,却见李平已经扯着宋玉手臂:“宋兄昨日有事,今日总该闲暇了吧?走走走,我请宋兄吃茶听曲儿去。玲珑小姐,李某向你借宋公子几个时辰,你不会介意吧?”
你把他永远借走才好!
看着宋玉在李平的热情邀请中,渐行渐远,楚玲珑心中好奇越来越重:怎么现在的宋玉,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呢?
一连数日,李平天天请宋玉吃茶吃饭,虽然没有再提及请宋玉帮他与人打双陆,不过言谈间总是在试探宋玉赌术。
这让宋玉感觉到,李平想赢的那人不简单,不然不会如此慎重。也使得他更加坚定了绝不帮忙的心思,天天吃李平喝李平胡乱搪塞李平,还从对方口中对如今的局势有了初步了解。
与他所了解的历史一样,宝元二年的大宋表面上还是风平雨静,私底下却已是暗流涌动,暗流的源头在于西夏李元昊。
宝元元年李元昊称帝,建国大夏定都兴庆,宋夏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不过当时还尊宋朝为主。
但今年年初李元昊彻底反了,西夏兵马开始频频犯边,而大宋也在募民募兵,加强川陕一带防御。
李平虽无心功名,不过和宋朝的读书人一样,都很关注国事。对于西夏背叛之事很是愤慨,只是言谈中颇瞧不上党项人,认为西夏螳臂当车,等到大宋雄师一出,西夏必定臣服。
螳臂当车么?宋玉笑而不语。西夏与大宋之间的恩怨以及将来,谁有他这个后来者清楚?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反正大宋不会因西夏灭亡,生性懒散的他不愿多想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感兴趣,那就是今年三月份的时候,范仲淹被贬到越州当知州。
范仲淹诶,巨有名的历史人物,终于有机会见到活人了,找个机会去越州围观围观。
其他杂七杂八的还有许多,几天的时间让他渐渐对自己所处的时代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
这天中午,李平在谷溪楼款待宋玉,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酒足饭饱后,李平又提出请宋玉去瓦市看杂剧,这是宋玉来到宋朝后还没有接触过的,顿时来了兴趣。
距离谷溪楼不远就有一处瓦市,很是热闹。各种杂技、说唱故事、讲书讲史、傀儡戏随处可见,还有卖药算卦以及饮食摊子,都卖力吆喝着。
其中还错落着一个个草草搭建的棚子,棚门外有人不遗余力的邀人入内观看。
找了个表演杂剧的棚子,李平与宋玉进去,点了茶水干果,二人边吃边看。
宋玉本来还好奇,这表演居然不收票钱,可是看到一半台上不演了,有人出来收钱。
他这才明白,这是这个时代的制度。邀人进棚看表演不收钱,等表演到一半又或者关键时候才收钱,压根没有门票一说。当然也有人纯粹是白看,看到收钱就走人,但大多数还是愿意掏钱接着看。
看完了杂剧,已是黄昏时分,宋玉与李平在瓦市分别。李平临走前告诉宋玉,他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外地,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若是宋玉有什么事情可直接去城东李家木匠铺,他已经向家里交代过了。
这几天接触下来,宋玉感觉李平这人还算不错,待人和蔼没有架子。若是不缠着自己替其出手,他到愿与此人结交。
宋玉不打算着急回去,在瓦市里溜达,不少东西都感到新鲜。就像那边,一卖梨的小贩,手里揣着三枚铜板却不见叫卖,两筐梨还冒着尖。
路人也少有花钱买梨的,只是陆陆续续有人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铜板往地上丢。
“二子,那边是干什么呢?”
“他们肯定是在关扑。”
“关扑?”
所谓关扑,也是一种赌博方式,是以商品为诱饵赌掷财物。宋朝赌风盛行,而关扑则是最为流行的赌博方式。这种赌博方式简单易行老少皆宜,故风行一时。
朝廷甚至为了顺应民意,特颁下条令每年元旦、冬至、寒食这三大节日,纵民关朴。
就像那边那个卖梨的小贩,他的梨可卖可扑。卖则两文钱一个,扑则一文钱一次。
小贩手中的三枚铜板就是关扑的道具。铜板分正反,若是三枚铜板丢出落地,都是背面朝上,就叫做浑成。浑成算赢,可得梨一个,相当于半价买了个梨。但要是输了,那一文钱就白归了小贩。
宋朝的生活还真是多姿多彩,我喜欢。
宋玉打算去瞧瞧小贩手中的三枚铜板有没有做手脚。既然关扑在大宋广为流传,那他就有必要熟悉熟悉,尤其是掷铜钱讲究的也是手上的技巧。
“少爷,那边好像有热闹看。”
宋二所指的方向是谷溪楼方向,吵杂声不断,不少人正快步赶过去。宋玉也带着宋二跟随人流前行。左右是无事可干,瞧个热闹也好。
谷溪楼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抻脖踮脚朝里面观望。宋玉来到人群外,就听见会稽县令独子张方的声音:“这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会稽一县,在家父治理下虽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也算是政清民和朗朗乾坤。你这贼厮不知从哪里来的,居然敢在谷溪楼为非作歹,可知这天下还有王法么!”
“就是就是!在我陈家谷溪楼白吃白喝不说,还敢污蔑我陈家谷溪春酒徒有虚名。还请孔山兄替我陈家做主,绝不能放过此人!”
接茬的是陈家子弟,平日里经常跟在张方身边厮混。今日就是他做东,在自家的谷溪楼设宴,邀请了一帮子狐朋狗友款待张方。
反抗的声音响起,很娘:“我说过我的荷包丢了,不是白吃白喝。还有,谷溪春酒就是徒有虚名,比起越州秦家的黄藤酒差远了!”
听到这里宋玉乐了,这娘娘腔真是作死啊,都这时候还嘴硬。
果然,陈家子弟还有谷溪楼的掌柜小二一听这话都不乐意了,纷纷大声责骂。娘娘腔书生打扮,自持身份不会骂人,极力反驳却始终就强调两点:一是他荷包丢了导致无法付账;二是陈家的谷溪春酒不如秦家的黄藤酒。
令宋玉奇怪的是,张方的声音不见了。
双方越吵火气越大,围观众人纷纷感慨娘娘腔书生大胆,就带着一个小书童敢在陈家酒楼里贬低谷溪春酒。
看不到陈家酒楼人多势众么?看不出那些小二都准备操家伙么?没看见自家的小书童都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么?
终于,陈家子弟压不住火气,冲着众多小二吼道:“动手,将这厮好好教训一顿,然后送官法办,还请孔山兄替我陈家做主!”
“你们敢动我!”娘娘腔色荏内厉,声音都开始颤抖。
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谷溪楼小二手持棍棒冲了过去。
“住手!”
宋玉本来是打算开口的,可是有人抢在他前面。更令他吃惊的是,抢先开口的居然是张方。
陈家子弟也很吃惊:“孔山兄?”
张方笑道:“你我都是斯文人,怎能随意动粗?”
这小子有古怪!
虽然现在的宋玉,只是前几日在蓬莱阁与张方有过短暂接触,却足以让他对张方的人品有个大概判定。
这家伙肯定是另有目的。
宋玉让宋二开路,硬生生挤进谷溪楼内,正好看见张方色眯眯盯着娘娘腔书生,缓缓走过去:“这位兄台,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将你送交官府,先打你三十棍然后再追究你寻衅滋事之罪,你可愿意?”
娘娘腔书生神色慌乱后退两步:“第二个呢?”
“第二个么?嘿嘿嘿,看你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我倒是可以替你求情,免了你今日之罪,不过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张方的神情和语气,让宋玉脑中瞬间闪过两个字——娈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