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克莱因之前的朋友告诉我说克莱因过去会用这种假冒的身份去酒吧里泡妞。但他这么做一定还有其他原因，克莱因可以在酒吧假扮成李·阿克，参加电影节、追悼会和明星秀。或许克莱因是喜欢看到自己在任丁丁连环画书背面签下名字时影迷们那种高兴的神情，或许这种给别人带来刺激的能力让他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或许他觉得这样自己就和历史联系在一起了，这样他或许多多少少能留名青史。
假冒的李与达芙妮联系之后，达芙妮看到了《环球》杂志上的文章，知道自己差点被骗了。然后真正的李与她取得了联系，和假冒的李一样，真正的李·阿克对她说自己打算参加1994年4月在贝弗利山希尔顿酒店举办的好莱坞收藏展，希望有机会在那里与她见面并亲眼看看现在的任丁丁。据达芙妮说，她带着狗乘飞机到洛杉矶与阿克——真正的李·阿克——见了面，然后花了几个小时来布置她的纪念品展位。第二天展览开幕，之前差点被骗的不快似乎因为这次见到真正的李·阿克而烟消云散了。但第一个来到达芙妮展位的是一个传票送达员，送达员把传票递给她，上面通知她涉嫌因侵犯了赫伯特· B ·伦纳德对任丁丁的所有权而被起诉的联邦诉讼案。
李·阿克到底是怎么与达芙妮取得联系的，这一点令人惊奇。据伯特说，阿克当时在田纳西州机场听到有人谈论达芙妮有任丁丁的后代。阿克先去接近达芙妮，但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并问了关于狗的事情。达芙妮把自己的名片给了阿克，上面写的是任丁丁公司的执行总裁，他们还一起吃了午餐。“事实上，”最近达芙妮对我说，“是我结的账。”
因为知道伯特，阿克对于达芙妮成为任丁丁王朝的主人这一说法很是怀疑，因此见面之后，他打电话给伯特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伯特勃然大怒。他与李·邓肯从未签过正式契约，他们是用李的方式——握手，来达成共识的，但伯特的律师向他保证说他对任丁丁这一角色的使用权是他需要保护的权利。因此伯特决定把达芙妮告上法庭。他让阿克给达芙妮打电话并表明自己是出演《任丁丁历险记》的那个男孩，但不要说自己已经在机场与她见过面。他想要阿克鼓励达芙妮到加利福尼亚来，这样法庭就可以不用跨越州际线把传票送给她。他们的方法奏效了。尽管收到传票她既感到惊讶，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她还是留在了加利福尼亚展示她的狗和纪念品，并告诉参观者她自己那个版本的任丁丁的故事。
在接下来的两年中，伦纳德与赫勒福德的案件一直“激烈地进行着”，达芙妮自己是这么说的。主要的问题是钱的问题——到底是谁花钱建立起了任丁丁的名气，谁应该从中受益。在另一个层面上他们争论的焦点是谁应该是任丁丁遗产的真正守护人。到底李·邓肯这个创始人希望谁来做监护人？伊娃和卡罗林都试图理清这一问题，两人都认为李心目中的继承人应该是伯特。
伯特作证的时候非常激动。我在他的储藏间里找到了当时法庭上的录像带。在整个作证过程中，他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眼珠子来回转，看起来像是因被利用而感到很痛苦。其中有一段达芙妮的律师问伯特的视频：“你认为把‘任丁丁’这一名字放在聚光灯下，这样所有的男孩女孩都会像你和邓肯那样爱它是个好主意还是坏主意？”伯特回答说：“我对整件事情感到非常愤怒，因此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但我不得不告 诉你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在过去的70年里，我和李放弃了我们自己的好生活，花了成百上千万美元..就为了打响这个名字，创造这个角色，塑造角色的内涵，让这只狗永生。但现在有个从田纳西波尔兰市来的女人宣称自己有权使用‘任丁丁’这个名字..她开展的那些商业活动，简直就是最荒唐的盗窃行为。她一定是和杰西·詹姆斯有联系。”
这种挑衅式的谈话就这样进行下去。律师又一次向伯特发问，问他是否认为将任丁丁“放在聚光灯下”，让孩子们都来爱它是个好主意，伯特回应道：“过去的40年里我都是这么做的。邓肯在我之前就开始这样做了。”
“那么你认为是个好主意喽？”律师问道。
“我们就是秉承着这一想法过日子的。”伯特回答说。
“为什么？”
“因为，”伯特慢慢说道，“我们..觉得..我个人认为这是给人们讲一些小的道德故事的有效方式。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任丁丁一直很红，因为其中有一些积极因素，它表达了好人会有好报。爱、狗、男孩和骑兵队的关系等所有表现了美国生活中好的方面的东西。我们这么做不仅仅是挣钱的问题，我一直坚信如果你做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你自然会赚很多钱。这就是我的目标，就是做一些真正令人惊奇的事情，得到人们的认同和喜爱，从中你会获得成功或是其他回报，不管是情感上的还是经济上的。我就是这样和任丁丁生活在一起的。”
我已经在脑海中将任丁丁故事的许多章节总结出来，还想好了名字——“‘一战’找到小狗时期”“闯入好莱坞时期”“搬到河畔镇时期”等。达芙妮与伯特在法庭上的对峙让我想到了“无尽的诉讼时期”。在这一时期，伯特因为自己没能参加拍摄，将《警犬任丁丁》的制片方告上法庭；田纳西州的波尔兰市是达芙妮当时住的地方，该市将达芙妮告上法庭，要她减少狗的数量；很快伯特再一次起诉了达芙妮，说她侵犯了任丁丁狗食的商标权，哥伦比亚影视公司也反对她使用任丁丁“娱乐服务”这一商标。索尼影视因为某种与版权相关的神秘原因，以及伯特欠了他们的钱这一原因将伯特告上法庭，说他试图将五集彩色电视剧作为电影发行。各种诉讼多如牛毛，一个接一个，我最后就不再查找了。这些案子最后似乎都归结到一个问题上来——就是谁是任丁丁的所有者？还有一个更复杂的问题，就是既然1918年出生的那只狗现在已经幻化成多种不同形式，那么现在的任丁丁到底指什么？
1923年时的任丁丁指什么？1983年的呢？2003年的呢？今天又怎样呢？那么明天呢？任丁丁只是一只在法国战场上找到的狗吗？作为一个电影明星它代表了那些特殊的品质吗？它是二战期间军队的吉祥物吗？还是连环画、儿童读物和彩色画书里面的一个角色？是19世纪90年代和骑兵队生活在一起的那只虚构的狗？是和战场上找到的这只狗相联系的那些小狗？是用牧羊犬形象进行包装的商业化的形象？是诸如英雄狗或忠诚的化身这样人尽皆知的理念？还是，像伯特一次解释自己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东西的时候定义的那样，“是实实在在的狗，也是其外表和能力经过商业化和宣传之后的产物以及这只狗所代表的那些东西”？所有这些东西，这种包含了很广范围的东西真的属于某一个人吗？
有时候，说是任丁丁的故事让人们走上了法庭似乎也合情合理，尽管听来让人沮丧。在过去的20年里，美国变成了一个为诉讼而疯狂的国家。任何本来可以用常识或公平、道德解决的问题现在似乎都需要一群律师和一大堆法庭材料才能解决。李·邓肯从未雇佣过律师，也没有经纪人。他对签订的合同十分忠诚，觉得握手便是许下了诺言。他是一个有一条狗和一种想法的人，他觉得事情不过就是如此简单。在很多方面，他所属的那个世界都不是很复杂。
但就在任丁丁成为一个复合概念的同时，娱乐业也在急剧膨胀，变得规模化、公司化；角色成为了品牌，电影被赋予了经销权，律师也涉入其中，来重新编排其结构和内容，在原本已经纠缠不清让人困惑的东西中又加入了一些律师行业中令人困惑的东西。有一段时间，达芙妮似乎身陷在各种诉讼案中。在伯特的储藏间里，我找到了塞满证词、信件、动机和出庭材料的盒子。我常常想李·邓肯会怎么看待达芙妮和伯特之间的这场官司？要是他在法庭上，听到那么多律师都试图总结任丁丁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让我们重申一下我们的规定”时，他会是多么惊异。
14
伯特与达芙妮之间的案子终于在1996年尘埃落定。双方达成了一个古怪的意向：达芙妮同意将任丁丁影迷俱乐部的商标权给伯特。我不知道伯特是否接受了这一决定，因为他对经营俱乐部没什么兴趣。但从达芙妮那里拿到至少一个商标权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一定的控制力。
整个案子更有意义的结果是它似乎又重新将伯特的注意力吸引到任丁丁身上来。那年，他起草了一份关于“任丁丁电影”的内容丰富细节翔实的投资策划。这部电影讲述的不是李·邓肯的故事，尽管他还是下决心要拍一部这样的电影，这部电影是他的西部题材的杰作《金河》。
他和作家斯蒂芬·哈里根一起写了《金河》的剧本。故事讲的是19世纪60年代一个生活在牧场上的家庭，以及他们和任丁丁一起奋斗、冒险的故事。马克思·克莱文说，伯特希望这部电影成为自己的《乱世佳人》。“他希望这部电影成为一部鸿篇巨制，一部横扫全国的电影，”克莱文说，“住在堪萨斯的农民，他们的饥荒——这将会是一部史诗。”
伯特觉得这部电影的主题应该是忠诚。任丁丁在其中的角色应该是那种“伟大的美国英雄狗..应该代表了勇敢、忠诚、与各种邪恶势力做斗争的勇气。这部电影..将囊括所有人生观和价值观”。他相信这部电影会让任丁丁重新为“现在已经四五十岁的正在走向老年的婴儿潮中出生的人们，以及他们想要与之分享任丁丁故事的孩子孙子”所喜爱，“我们不能让他们对这部电影失望”。
1994年，迪士尼公司支付他10万美元对剧本进行初审，还承诺如果公司决定购买，将支付他100万美元的报酬。这一承诺突然间让伯特干劲十足。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回到了当年向“银幕组”推销《任丁丁历险记》的情景，这次他感到同样兴奋和抵触。事实上，在与迪士尼见面之前，伯特在纸上草草写下：“与迪士尼见面时语气态度不能太强硬！好好坐着，认真听。”事情似乎进展得很顺利，但那年4月，前华纳公司主管、时任迪士尼总裁的弗兰克·威尔斯，这个任丁丁电影的捍卫者，在一次直升机撞击事故中丧命，公司里包括《金河》在内的很多剧本都在迪士尼首席执行官麦克·艾斯纳和摄影棚主管杰弗里·卡岑贝格争抢威尔斯留下的空缺时被搁置了。最后，迪士尼没有接受《金河》。
伯特拿着他的剧本到好莱坞的公司挨个问询，就像李·邓肯多年前所做的那样，把自己的剧本拿给各个公司看，希望有人能和自己产生共鸣，看到其中闪烁着的、饱含机遇、生动又充满生命力的火花。
华纳兄弟公司、派拉蒙公司和福克斯公司都委婉地拒绝了《金河》。他们的顾虑之一是最近一部关于莱西的电影惨败，这让他们觉得1994年的人们对犬类电影兴趣不大。“莱西系列电影注定要失败。它拍得太差了。”伯特用抗辩的口气在自己的投资策划中写道。他继续摇摆。在给一个私人投资人的信中，他写道：“我不想凭空猜测..直觉告诉我这部电影会给我们带来百万收益。要是有人意识到任丁丁曾经在无声电影和早期有声电影中与那些两条腿的演员一样成为著名演员的话，为什么历史不会重演呢？”
新线影业的一个主管觉得《金河》会与正在拍摄的剧本《雪狗》产生冲突。伯特带着明显夸张的口吻回应说：“雪狗是一群没有独立性格的哈士奇，但《金河》有美国乃至世界的偶像——任丁丁。”英国投资者对《金河》有兴趣（“伯特，这部电影策划听起来棒极了”）；小公司也喜欢这部电影（“剧本读来不错，也很新鲜..会成为一部有趣且风靡全球的电影”）。但没有一个人要购买该电影。
迪士尼曾说要把这部电影买下。其实不光是剧本，他们想要买下伯特那里所有跟这只狗有关的东西：使用这只狗的角色的权利；已经写出的四部任丁丁电影的剧本；伯特持有的詹姆斯·英格力士写的《任丁丁故事》的版权，所有任丁丁连环画和儿童读物；经过彩色处理的电视剧集以及所有不管是黑白还是彩色的剧集；伯特在106集电视剧《警犬任丁丁》中占有的那一小部分所有权以及拍摄更多与任丁丁有关的电视剧或电影的权利。
伯特需要钱，但他拒绝出卖这些权利，尽管他之前的律师泰尼告诉我说迪士尼给出的条件很优厚，他记得他们给出的价格大约是500万美元。这样伯特不但能够还清债务，自己还能留下一大笔钱过舒服的日子，但他不感兴趣。“我还没准备要退休，”他对侄女帕蒂说，“我觉得有了任丁丁的特权，我还能再拍几部走红的电影或至少一部电视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