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华翔这句“你以为他现在的家产是做正经生意得来的？”，谭重想起了在来仙台村的路上，司机汪子祥说，仙台村是以做布匹批发生意起家，而神来村则是以玉石致富，难道说其中还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于是随口问道：“他们不是做玉石生意的吗？”
华翔笑道：“这万马城南北两座山，南边因为有了梓水滋养，满山郁郁葱葱，烟火旺盛，成为了旅游胜地和富人们聚集的别墅区；北方则属荒凉石岭，山上光秃秃的，植被稀少，故而村庄都稀稀落落，不适宜于现代化的建设和发展。但是，石山也有石山的好处，那就是石头多，于是，这里便成了采石的矿区。在改革开放以前，石矿都归集体所有倒也正常开采，到了改革初期，沈万闯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国家政策变动的信号，利用他父亲和他自己手中掌握的官方资本和长期以来在全公社形成的霸权影响，迅速转变策略，承包了拥有矿石资源的所有山区，开始了他的早期创业。”
谭重听着这些几十年前的创业故事，感到那个时候能够最早醒过来的人，确有不同寻常的觉悟和能力。他由衷地说：“这么说来，沈万闯也应该算是一方枭雄，能有现在的成就当属于理所当然的事，你却为何说他不是正经生意呢？”
华翔道：“若是承包了山岭之后，专注于开采石头，做石料加工或者山区开发等生意，我自是无话可说，甚至还应该佩服他。但是他恶习不改，专搞歪门邪道。先是造谣说石矿里发现了美玉，再后来就利用从我手中夺取的钻石宝珠展示出来，说是从山岭中挖掘出来的，从而征得了有关部门和当地村民的相信，又是集资，又是贷款，越搞越大，直至引起了万马市领导的注意，责成有关部门全力支持和培养，争取在万马搞个典型出来！那些年，神来村和神来岭真正是轰轰烈烈，万众瞩目，沈万闯一时风光无限。”
“那些年你在干什么？”谭重忽然道。
“唉！我当时发现了因为交通不便导致的地区差异，便背上背包到了江浙一带寻找路子，转悠了十几天，发现服装和布匹等纺织类物品南北差价相当大，而这些东西又是生活必需品和消耗品，于是，我就从那边订上货，发到这边来再批发出去，赚取中间差价。嗯，这也是我的第一笔生意，竟然一下子赚了一千多元钱。”
谭重皱眉道：“一千多元钱？”
华翔哈哈笑道：“你别小看这一千多元钱，在那个时候，这些钱对但多数人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记得那时候，一个县长的工资一个月才不过五十多元，我一个多月的时间争了他两年的工资，别提当时有多神气了，简直就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谭重道：“按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得意忘形啊？是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的缘故？”
华翔道：“这却不是！那时我也是近三十岁的人了，一直受着成分不好的压制，何曾抬起头来真正地做过人？这时候形势变了，戴了那么多年的‘帽子’摘掉了，在政治上不再低人一等了，也就是说能够挺起腰杆子做人了，像我这样自以为不是太平凡的人怎么会不尽快做出些什么来，好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呢？于是，我紧紧关注着政策的动向，当明白了‘越穷越光荣’的时代真的过去了，物质时代就要到来了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悄悄地告诉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村民，我现在已经是有钱人了。”
“富不露财，银不露白。你犯了大忌！”谭重笑道。
“不错！当时我可没有觉悟，只是想逞一时之能，畅快一下心神，却不知早已被有心人给盯上了。到了大约是一九八一年的时候，我已经积累了近一万元左右的存款。”
“万元户？这个称呼是不是从那个时候才有的？”谭重插嘴道。
华翔笑道：“那时候哪里有什么‘万元户’这个称号！大约是到了一九九零年前后，中国才出现了万元户的说法，却也不过是出现在江浙粤一带。在我挣到了一万元的时候，都不敢全部存在自己账户下，而是找了几个知底的亲戚分别存起来。没想到歪打正着，到后来还真起到了作用。记得当时，我是这十里八村中第一个用上了音响，第一家看上了电视机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也是置办组合家具的第一户，扬眉吐气啊！”
“应该是风光无限啊！”谭重道。
“是啊，新房子，新装备，接下来肯定是要迎娶新娘子了。可是，就在我和郝玉秀到公社里领结婚证的时候，来了两个公安局的人直接给我戴上手铐子把我带走了。第二天，他们又带着我到我家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给拉走了，嗯，这次是县公安局办案抄家，倒是一件件登记得很清楚，连我的存折和现钱也给搜了去。说起来，我这两次被抄家竟然都与沈万闯有关系。”华翔说起来很是感慨。
谭重心中一动，问道：“第一次抄家带走的东西还给你们了吗？”
华翔看了一眼谭重，道：“哪有这样好的事？无论在哪一个层面上，在一九八二年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后，本应该及时将相关政策落实下去，主动退还错误查抄的物品，可是，地方上大都没有执行，等着这类人家按照政策找来找去，他们也都是能推则推，拖着不办。像我家来说，从知道有了相关政策开始到实际落实下来，前后用了大约三年的时间。别的我倒不是太在意，念念不忘的是那粒天外来珠，可是，最后还回来的竟然是个空盒子！”
谭重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那个小木盒子，问道：“你是说，当他们还给你们家查抄的财产的时候，这个盒子里已经没有了那粒珠子？”
华翔愤然说道：“珠子早就被沈万闯取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