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是科技局的勤杂工,瓜子脸,高挑的身材,她每天早上上班都来得很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局长挪正椅子、沏上茶、打扫局长室。她做这项工作时间不长,但深得局长的喜爱,每次局长开会时,都不忘表扬她一番,让大家向她学习,最近盛传,要将她由编外员工转为正式员工,她来得更早,工作做得更仔细认真。
然而,让张芳着急的是,科技局不是其他事业单位,转为正式员工得有大学学历,这让只读了两年职业高中的她,感到有点烦,她暗恨自己当年太傻,不好好读书,早早地瞒着父母跟陈二出来打工。
陈二,张芳太了解他了,从小就没看见他念过书,也不知从哪一年始,陈二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好多年过去了,村里的人,没有因为少了他而有什么大的改变,渐渐地人们也就淡忘了他,直到那年正月十五,张芳和一群小姐妹逛街,忽然身后有人喊她,她回首一看,见离她约莫十米开外有一年轻小伙子在向她招手,起初,她没有认出来,等走近仔细一看,张芳觉得好面熟,但一时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还没认出哥哥?”那人说着摘下了眼镜,张芳这才看出来,原来是失踪多年的陈二。
“好你个陈二头,这么多年去哪儿了?”张芳嘴无遮拦地说,“看你晒得这么黑,一定受了不少罪吧?”陈二没想到邻居张长旺家的二丫头,现在竟长这么高,不但长高了,而且长得很漂亮。原来又矮又瘦,从不起眼的毛丫头,现在是高高的身材,亭亭玉立;飘逸的长发,被一条花手绢简单地拢在身后;额前一撮刘海连接着两道弯弯的眉;一双丹凤眼黑多白少,顾盼生情;两片嘴唇,上厚下薄,尤其动人心魄;脖子上扎着米黄色的丝巾,丝巾打了个蝴蝶结,蝴蝶结歪在一边,更显妩媚与俏丽。陈二看着眼前的张芳,心不自觉的“啪嗵、啪嗵”地往外乱跳,空气好象凝固了似的,他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想:“在外闯荡多年,也玩了好多女人,但还没有见到一个象张芳这样妩媚秀丽的。”他定了一下神,伸手拉了一下领带,说:“你不知道吗?报纸上说‘黑是健康美’。”
张芳“咯咯”地大笑起来,说:“那是‘臭美’!”
陈二也笑着说:“不管什么‘美’,反正是‘美’,总比没有‘美’好吧?”说着,又拉了一下领带,就在他拉领带的一舜间,一道金光直刺张芳的眼底,她眨了眨眼,原来是陈二套在食指上的硕大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的刺眼的光芒。
“二哥,现在发了?戴这么大的戒指啊!拿下来我看看。”说着伸手去抓陈二的手。
“这有什么好看的。”陈二假装缩了一下,还是被张芳抓住了。
“想要啊?想要送给你。”陈二嘻笑着说。
张芳:“哟,二哥出去这么些年发大财了,说话时的语气都粗了。”
陈二:“真的,只要你喜欢,二哥就送给你。”
张芳:“谁要你这二手的,再说,这么大的,我还嫌重呢?”停了一下,张芳继续说:“外面的钱好赚吗?”
陈二:“当然比在家里整天围着那几亩地转强多了。你不知道,现在城里的年轻人,每天都赚好多钱,而且工作不累,轻轻松松一天就能赚百来块钱。”
对于陈二的话,张芳半信半疑,她笑着说:“有这么好的工作,也帮我找个。”
陈二说:“小芳,你要是愿意跟哥出去,要不了一年,你看这个,”陈二不自觉地将“张芳”改称为“小芳”,这让张芳倍感亲切,他拉开衣领,露出了拇指粗的项链,灿灿发光。
“这是真的吗?”张芳怀疑地问。
“真的,你看看。”说着,陈二将项链从脖子上拿了下来。张芳拿着项链,掂了一下,觉得沉沉的,好象是真的。她交给了陈二,陈二说:“到我家坐坐?”
“到你家?你在城里买房子啦?”张芳问。
“买了,年前买的,给老婆买的。”陈二说着,重又戴上的眼镜。
“你结婚了?”张芳问。
“没有,现在没房子,到哪儿去找老婆?”
张芳越发感到陈二真的发了,就凭在城里买房子,在村里是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的,她清楚,前年,在城里工作了好多年的大姨家儿子结婚,也才在城里买了一套房子,听说那房子,一平方米就得几千块钱。村里的人别说买,听到这个数字,头都晕,从来也不曾有人计算过,买房子要多少钱。有人说,用草篮里背,得三草篮子。村里的人根本没人想过这事,反正农村人,住的地方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城里那么鲜亮舒服。今天听陈二说在城里买了房子,着实让张芳吃了一惊,她重新看了看陈二,那样子不象是骗她的,她有点好奇,心想,“这家伙从小就油头滑脑的,他的说的话谁能信?”于是就说:“哎,陈二,听说城里的人吹死牛不治罪,你不能到我们乡下去吹的,我们要靠牛耕田呢。”
陈二说:“不信,去看看,就算去认个门,以后有事来城里,不方便时,到我家里来坐坐。”
张芳说:好吧,既然你请了,我就去看看。”
“坐我的车吧,这边走。”陈二边说边在前面引路。
“你有车啊?”张芳简直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被村里已经淡忘了陈二。
陈二的房子是三楼,房内宽敞明亮,房前有一块枯黄的草地,因为是冬天,小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缺乏点生机,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张芳对新生活渴望的热情。张芳信步走到阳台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忘记了窗外的冬天。只有前面屋顶上的积雪,提醒张芳,现在尚是隆冬季节。张芳的脸上不自觉地红润了起来,越发显出少女迷人的风姿。陈二远远的看着婷婷玉立的张芳,心跳有些加速,他神气而有点怯怯地问张芳:“喜欢吗?”张芳没说什么。回过头来迷着眼瞟了他一下。
陈二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企盼与渴望,这时的陈二,觉得自己俨然是凯旋而归的战士,“小芳,你不知道,站在这里,欣赏城里的夜景,那才漂亮呢。”你看,陈二走到张芳的身边,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那是一个刚开挖的工人湖,湖面很宽,到了晚上,有喷泉音乐,喷泉在周围的灯光照耀下,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今天是元宵节,好多人晚上到那里放灯,很热闹。”张芳说:“城里的人真会享受。”陈二说:“那今天不要回去,晚上我们一起上街看看?”张芳看出了陈二眼里的无法掩藏的那股力量,这力量让从未离开过家的她,有点害怕,她速速地说要走,陈二极力挽留,可张芳怎么也不肯,说父母一定在家等急了,要回去的,陈二没法,只得开车送张芳回家。
吃过晚饭,张芳早早地躺上了床,她再一次回放着下午遇到陈二的一幕幕情景,重复着每个细节,她很兴奋,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以前在教室里全是浪费时间、浪费青春,要是她也早几年出去闯荡,也许早就过上象陈二一样的生活了,也套上金戒指、戴上金项链,住的是小洋楼,过上房前有流水,屋后有花园的生活。然而,张芳很清楚,要过上这样的生活,并不难,只要她答应嫁给陈二,那小洋楼的主人,立马就是她,可张芳也清楚,陈二是什么样的人,早年没念过书不说,先是因制造假酒被拘留过,后来放出时间不长,又因打架使人致伤被抓,再后来,开始偷窃,那几年,村里人晚上睡觉都很警惕,村里人钱没多少,但每样东西都是赖以生存的用具,因此倍感珍惜。终于有一天警车开进了村里,将陈二带走了。陈二被抓走后,偶尔有人想起,会打听一下他的下落,有人说陈二一直在监牢里,也有人说,陈二被流放到农场里了,甚至有从农场里出来的人说,还见过他,总之,只要陈二被抓了,有这一点,村里的人就放了心,至于具体在哪儿,不是村里人主要关心的事。现在陈二虽然很风光地回来了,嫁给他不是与狼为伴吗?张芳有点犹豫。
朦胧中,张芳看见陈二过来了,这次陈二手上戴的不是一个硕大的戒指,而是每个手指上都戴着同样大的戒指,手指间好象粘在一起,分不开,那戒指有点象刑具;勃子上的项链也更粗了,头好象被索子套住一般,接着,陈二似乎剩了一具骷髅站在那里,吓得张芳大叫一声,醒了。醒了后,张芳怎么也睡不着,她甚至害怕再睡着了。
正月的农村,年气尚存。张芳睁着眼等到天色发白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已是日高三尺了,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坐了起来,头有点疼,她还想睡,正准备倒下再睡时,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陈二的电话,顿时,那颗热血沸腾的心狂跳不止,她按了一下键,接通了陈二的电话。陈二在电话里告诉她,给她买了一套化妆品,本来要送来的,但昨晚接到公司电话,让他今早赶到公司上班。张芳听了后,既兴奋无比,又遗憾至极,她没想到陈二这么有心,在临走之前还送她一套化妆品,他是第一个送她东西的人,以前也有好多追她的小伙子,可从来没人主动送她东西,张芳心想:“别看陈二以前看不出人的模样,可人是可以变的嘛,人再好,赚不到钱,还得穷一辈子。”这样想来,张芳觉得陈二是村里最伟大的人,说不准等几年,村长,不,是乡长,也要出面请陈二回来投资呢。想到这里,她觉得不能轻易放过陈二,于是在电话里娇声说道:“有诚意,你就送过来嘛。”陈二在电话里显得万般无奈说:“好,好,谁让我喜欢你呢。”
放下电话,陈二飞快去商场,在化妆品专柜,看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从来没买过这东西的他,不知买什么样的好,他努力按住突突狂跳的心,在柜台外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拿定主意,在细细问过营业员的价格后,认为,贵的就是好的。买完化妆品,他一刻不停地送给张芳。此时的张芳,也在家里手足无措地等着陈二的到来,她非常兴奋,又有点紧张,毕竟她和陈二以前没有过太多的接触,况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要不是昨天遇到他,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陈二这个人。虽然是第一次正式接触,但从陈二昨天的言谈举止中,她以明显地感觉到,陈二很喜欢自己了,只是陈二以前有种种劣迹,让张芳一时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