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亦偏要作天下最浊,来挑战你这融城之雪!”随着月神剑开始结霜,月光便如冻结一般,将雪剑雪花统统冻在澄澈的明光之中!
好强的浊气!绯雪又是一惊。天亦明明是师从名门正派的修仙者,他身上怎会有这样强烈的浊气?而且,已经近乎于魔气?
绯雪不得多想,掌中红影飞动,不敢丝毫怠慢。
“一剑,霜寒!”随着天亦一声暴喝,剑风卷着霜风,带着无比刚猛的力量和浊气,一时间星沉地动,风冰雪天,这世界如同一面薄镜一般,就要被他如此劈碎!
红影倒退。这样魔性暴涨,冰寒之极的剑,就算是寒逐风亲眼见了,也会不可置信吧……
脆弱,多疑,伪装。魔心结合了他心中所有的负面,而这负面的心绪的爆发,正是他一剑霜寒的要诀。
谁的心中都会有弱点。但只有天亦,也许将来真正成就他的,是他的不完美。
也许有一天,他会狂性决堤,一日成魔。
温和,潇洒,不羁。仙灵构成了他心中所有的正面,而这正面的心境,是支撑着他面对千人万人的垂涎刁难,却清和平静屹立不倒的支柱。
也许有一天,他会看透尘世,飞升成仙。
也许……
风静,霜落。
天亦的月神剑光滑如镜。他微笑着,仰头去看那个在花树下甜睡的绿衣女子。轻柔的花瓣给她盖上一层薄被,风霜不近,雪寒不侵。
而红衣飘摇的绯雪,却合着绯雪伞茫然四顾。她双手冰冷,继续着对天亦命运的猜测。
也许,也许……
只有一个一定——她已经输了。输在天亦自创的剑技,一剑霜寒之下。
慈济医馆。
已经深夜了。若晴独自蜷在榻上,双眼直直望着桌上那柄红烛。
整整一天了,哥哥,还没有回来。
是不是裁锦擂台那边出了什么事?若晴真想穿好衣服出去看看,但奇怪的是,明明早上感觉身上轻了,怎么现在又昏昏沉沉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从来……都不是那么娇气的。若晴懊丧得悠悠叹了一口气。自己像个废人似的躺在这里,能帮哥哥做什么?
子时……午时……数过声声更漏,若晴悠悠迷糊着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一片云雾柔柔飘过身前,让她觉得无比舒服,温暖。她感觉到一个男子轻匀的呼吸,和他身上新鲜的,让人无限迷醉的纯阳气息。
他如乘梦飞来,伸出一只白色广袖的手。他手上的温热和清冽的味道沿着若晴脸颊的皮肤慢慢爬上去,又是一阵麻麻痒痒的。
她有些紧张,却睁不开眼。仿佛这只手,要为她打开一个全新的生活,不再是漪沦山上,终日研习医术,终夜思念着哥哥的平凡日子……
就在那只手摸到若晴的刹那,她睁开眼,恍然四顾。空荡荡的房间里,红烛即将燃尽,仍是只她一人,独守冷夜。
若晴轻轻呼了口气,原来是梦啊。
远处,一阵悠扬清远的笛声却在月光中奏起——这熟悉的旋律,不正是轮回曲么!
“疏岚公子。”若晴忙披了外袍,勉力下床,推门出去一看究竟。
他在这里。若晴推门,笛声渐止。月光流转在雕花栊上,照着若晴苍白纤细的手指,也照着那个男子飞光流霰的双眼。
夜风急起。若晴的外衣在她肩上一滑,随风落下。她身子竟轻飘飘得随风向后仰着,几欲跌倒。情急之中,她伸手去抓那雕花的门框,腰部却被一只结实的臂膀托住。
“小心。”
月光下,两袭缟素飘展,白得和月光融在了一起。若晴突然觉得自己脸上发烧,腰上也酸酸痒痒的。难道,这一受凉,又让自己病情加重了么?
只是那疏岚的眼睛……如闪烁着澄澈波光的湖面,湖面上浮着一轮琉璃般的明月,亘古不变,万世轮回。
“身上可好了?”疏岚扶她起来,进屋。唯有两人独处之时,疏岚说话才如此随意,不那么拘礼。
“嗯。”若晴细细答了一声,扶着疏岚的手重在榻上坐下。
“听哥哥说,你是去找我们了……”若晴突然觉得很冷,扯过薄被遮住自己单薄的身体。
“嗯。”疏岚笑道,“没想到,还是被亦兄抢先一步。”
“那你……”若晴却没问下去,因见疏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一个锦盒来,置于桌上。盖子一打开,一股清绝怡爽的药味便飘散开了,竟是学医多年的若晴从未闻过的。
“我是去见了一个朋友。”疏岚捧了药碗到若晴面前,一只琉璃小碗,淡金色的药水中,上下浮沉着几瓣白梅花瓣似的柔软之物,梅香淡淡,竟叫若晴看了就想喝。
若晴本被这精致的汤药所吸引,轻轻啜着疏岚递来的调羹中的药。疏岚却像生怕漏了什么一般补充道:“我去见的那个人,叫泱璇。鱼泱璇。”
若晴抬头,一手捏着帕子在嘴角沾了沾。疏岚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他的话,都是答到为止,决计不肯多说。为何突然托出了他全盘的信任?
“泱璇……是谁?”
药碗被轻轻搁在桌上。疏岚扶若晴躺好,又细细掖好被子,才轻轻说道:“就是,给你下暗血凝脂毒的那个人。”
若晴心中一惊,但觉身体内暖流潺潺,原本紧绷僵硬的手指竟有了灵活舒适之感。她不禁猜道:难道疏岚此去见那个泱璇,正是讨来了这个解药?
“他是谁?为何要下毒……害我?”若晴眼中没有丝毫恨意,只是一个劲得摇着头。
疏岚目光一闪,眼中竟有怜惜之意:“他是你师叔净容在南疆,与巫师鱼玄机所生的儿子。”
什么?净容师叔,就是潋滟大人所说,母亲感情最好的师妹?
不可能……如果是净容师叔的儿子,那他,怎可能对同门下这样的毒手?
若晴惊怒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喝了疏岚带来的药,若晴胸中大畅,四肢百骸轻松无比。看来这药不会有假——疏岚所言,也句句可信了。
原来他消失多日,就是一直在跟那个鱼泱璇交涉……
“疏岚公子。”若晴慢慢抬起头,望着疏岚,“你为何会对晴儿这么好?”
疏岚微笑,望着渐明的天色,缓缓道:“在这灵州红尘中,多少人不惜掷下重金,只为听我轮回一曲;但只有你,是我心甘情愿为之吹奏,只有你,能听懂我心中的乐律。”
话已至此,聪明如若晴,她不会再不懂了。她脸上微微泛红,却不敢抬眼,去看疏岚脸上的神情。
“我只愿为你,吹奏一生。”
黎明,裂锦擂台处。不同人鲜血汇成的河流静静流淌着,被融城雪融化的尸墙早也坍塌,如烂泥般粘在地上。
“哎?大鹰?”棠雨惊讶得指着天空,她明明看到有一只雪白类似鹰隼的鸟在她和天亦头顶的天空盘旋,还发出一声声不舍的哀鸣……
天亦也仰头看去,他的双瞳中却凝着未散的黑色杀气,和一丝几乎捕捉不到的热切感情。
天亦方才的一剑击败绯雪,泱璇也撤去了束缚雪鹰的法力……雪鹰终于重获自由,但它却感觉到天亦剑上凝如寒冰凶戾不散的杀气,不敢下来相见。
这样,是对的。天亦晃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为什么,为什么刺出一剑霜寒之后,就有些控制不住那种要继续杀下去的欲望?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刚才……做了什么?刚才……真的赢了?
为何这种突然的胜利,不能令他高兴?
“天亦,你怎么了?”棠雨摇摇他的胳膊,一手指雪鹰道,“你看那只大鹰,我怎么觉得它一直在绕着我们飞啊……”
天亦手搭凉棚望着高空。云烟远逝的天空,让他想起了过去。想起在绛霄废宫的日子,想起小时候,一个人,害怕寂寞的时候,都是雪鹰在他身边。
那时的天亦,还未踏入缭乱红尘,还未遇见除父母以外的人。雪鹰,原本便是他最好的朋友……
雪鹰,你告诉我。
天亦仰头,在心里问道。
现在的我……还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