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雪仍旧置若罔闻。她不耐烦得向后招招手：“快，没有时间了。”
却听不到丞焰的回答。只听他加快了脚步，好像很着急。
绯雪向后一侧头。那个挺拔的身影又一次靠近了她，双臂张开，紧紧地，从背后抱住她。
比刚才还要紧。他好像整个人都贴在绯雪身上，靠过来的时候，身体还踉跄了一下。
他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绯雪的颈边。他轻轻在她耳边道：
“雪儿，你，爱我么？”
绯雪脑中轰的一声。她全身软得如同化了一般，双手无法握紧，嘴唇再一次颤抖，无法回答。
也不知该回答什么。他就紧贴在她身后，就像要把她融化一般。
“我……”
不知过了多久，绯雪深呼吸，方才艰难得随着呼气吐出这一个字。也不知为什么，抱住她的那双手，渐渐松了。
丞焰啊丞焰，难道你忘了，你说过，许诺过，一生只爱柳依依一人，永不变心，不离不弃的。
我绯雪不配任何海誓山盟，更不奢求一生一世的相守。
我想也不能，至少，不能夺人所爱。
所以这句话……我只当你是……
像以前一样恶作剧中的一句话好了。
绯雪要说出自己的答案。而且，她要转过身去，看着丞焰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得告诉他。
不管他是不是在玩笑，绯雪都要将自己的答案，认认真真得告诉他。
她转过身。转身的瞬间仿佛天旋地转。丞焰，你知不知道，我要转过身去面对你，有多艰难。
你我之间仇恨交织，纷乱不堪。我只觉得每一次认真看你的时候，无形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断裂。
即使你能原谅我，我也无法抛开一切去接受你。
所以我只希望你能获得幸福，我们能不去伤害对方，不让仇恨连绵不断下去。
便是最好，最好的结果了。
“丞焰。”绯雪鼓起勇气去看丞焰的眼睛。
那一双妖孽般魅惑，却又澈水般明净的眸子。真是让人看一眼都会失去自我。
“丞焰……我……”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丞焰的眼睛。就像刚才触摸他的心跳一样。
万幸啊。万幸一切都结束了……丞焰将和依依一起，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继续实践相守一生的诺言。
也终于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不管以后是生是死，能否有重聚之缘，我与你度过的点点滴滴，都会铭记在心，终不后悔……
她抚上他的眉心。鬼使神差得，想把他的样子描摹出来。
他闭上眼睛，睫毛如折扇轻轻合拢的瞬间，绯雪只觉丞焰呼在自己手心的气一阵冰凉，而她指尖所触之处，却是翻天覆地的灼热。
滚烫与冰凉如炼狱般将绯雪禁锢！她如遭雷击，却又不能抽开手。
滚烫的红色液体顺着绯雪纤细的指尖，自丞焰的眉心缓缓流下。
潺潺如溪。怎么会流血？怎么会流血！
绯雪举着手指失神的瞬间，丞焰睁开眼。方才还清明澄澈的眼神，此刻已渐渐失去光泽，他的嘴角勉强上扬着，身子却不由一晃，如山崩般向后倒去……
绯雪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怎样快速奔过去，接住丞焰倒下的身体，将她靠在自己怀里。
更不记得眼泪是如何流下来，打湿了丞焰精雕细琢，却暗淡无光的脸……
为何会这样的？他明明没有受伤没有受伤啊！
鲜血染红了他半张脸。丞焰身下，灼热的鲜血漫染如花，恐惧的红色，已将绯雪脑中变作一片空白。
“不要……告诉我答案。”丞焰已经声若游丝。他讨厌这般虚弱得对绯雪说话，可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
“因为，我不能……爱你。”
不是不爱，而是不能。
如果你不是仙妖混体，如果你没有因此遭到月神不容，如果你没有在妖王处寻找唯一的起身之地，如果你没有和红豆结下深仇，如果你没有因此灭烈焱谷满门，如果你出现在依依之前……
如果这些如果都可以实现。
我愿用我的一切去交换。去交换一个，说爱你的可能。
“怎么会这样……”绯雪摇着头，这一定是黑火幻术所致，不是真的……
“黑火……焚伤元神，我若非……全力引动……最后一击，魂魄……只能慢慢……被吸入魂阵……”
鲜血开始从丞焰口中淌出。绯雪颤抖的手捧起丞焰的脸，温暖无济于事。丞焰的热度仿佛随着那些鲜血，要从身体里奔流干净。
“丞焰，不要说话，保存体力，我带你去漪沦山……水之守护大人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先前忍着极大的痛苦憋住最后一口气，难道就是为了……陪我走这最后一段么？
“不，绯雪，你听我说。”丞焰轻咳两声，鲜血从口中流淌而下，他却坚持要说下去，“记得在烈焱废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想让你把我也一起带走……”
似曾相识的话。绯雪猛然忆起，这不正是那夜丞焰抱着她疗寒毒之伤的时候，穿越她梦境而来的话——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想让你把我也一起带走。
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生命中从未有过你这般的女子，清冷孤绝如红梅傲雪，却又如幽花精灵般妖媚惑人。
以前见到美貌女子，我都想将她抱在怀里，初见依依时就是那样。
但见到你时我却出奇得冷静。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特别的美人。我没想过拥有你，我只想走在你的身边，陪你喜怒哀乐，陪你走过千山万水，甚至只是在你身边多留一会儿。
哪怕是片刻也好。
虽然我知道这种感觉是危险的。我已经有依依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说服伯父，求他同意我与依依成亲。
不过……如果仅仅是朋友，甚至是敌人般的关系，可以在你根本无意的时候多看你几眼，这也许……
还不算过分。
于是我偷偷又从烈焱谷出来，半路上遇到小巫婆。我记得你好像很关切她的样子，你和她之间不知有什么纠葛……
总之跟着她应该就能遇到你。
谁知命运总是弄人……
短短几天之内，发生了那么多事。有时我会想，莫非想见你一面，真的是个邪恶的念头？烈焱惨祸，战败被擒，都是由这非分之想所招致……
我无法停止恨你。我的伯父因你而残废，我的家人因你而丧生，我不可能不很你。是我被你的外表所迷惑，竟没想到我见过一面便念念不忘之人，会是我今生最大的仇人。
爱与恨，都给人以力量。便是对你的恨和对依依的爱支撑着我在青幽液的蚕食之下煎熬，终于，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依依为了我，不惜为奸人利用，委身敌营。而我居然对她有异心……
我无法停止恨自己。在离开封神新墓的那一刻我便决定，一定要杀了绯雪和灵渡，为烈焱谷无辜牺牲的弟子报仇！我要将他们挫骨扬灰，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后来之事你也都知道。我一直恨着你，却********消除你的戒心，寻找机会下手。我的武功魔法差你甚远，贸然动手，只会把辛苦捡回来的这条命一起再折进去。
我一直恨着你……
直到你假扮我引开秘砚追杀，甚至为了救我不惜与墨楚函玉石俱焚，身受重创。
你不会知道。在撕开你面具的那一刻我多么震惊。
你不会知道。在你重伤昏晕的时候我多么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杀我的亲人，却又不顾一切来救我的性命？
为什么？我与你在同一屋檐下渡过了三年的时光，我有那么多机会杀你，可我从未下手？我等待的时机，究竟是什么？
我到底是恨你多一些，还是爱你多一些，我也无法说清。
还是……
那种每当与你擦身而过的时候，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那种午夜梦回时看到你的眼神，想把时间停留在梦中不再前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