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景公子能慷慨相告,绯雪必有重谢。”绯雪说着,身上亮起一片红色的真气。她自然也早看出,这个景小楼别看是个商贾,却也是身怀异能绝技之人。
“绯雪姑娘客气了。”景小楼掸掸袖子,“却不知姑娘的重谢,在下能否受得起。”
绯雪扬手道:“我的谢礼,就是要景公子帮我鉴定一件古物。”
景小楼有些诧怪,正欲发问,绯雪却抬手止住了他:“别忙,等你看了就知道。”
她一言甫毕,手中红光明灭,便已祭出了一把雪白色的纸伞来。伞上未有任何墨迹,伞柄也是木制。景小楼看来,却不禁一步迎上前来,不敢以手触碰,只是瞪大双眼严肃地看着——
虽然这把伞看上去如此朴素,拿到集市上,也不会卖出超过二十文的价钱。
不过只怕整个灵州都没有人比景家父子更识货。景小楼双眼放光得看了半天,才怔怔摇头道:“这……这是……”
“可看得出什么名堂么?”绯雪收了伞,可景小楼的眼睛丝毫没有移动位置。
“看不出。”景小楼遗憾却向往得摇摇头,“从未见过的纸张,从未见过的木料。这伞恐怕不是人间之物,也非幽冥所有——若是家父家母见了,只怕还能瞧出些痕迹。”
“如此说来,我让景公子开开眼,得见这虹影湖水洗过的纸浆,紫玉竹制成的伞柄,堪堪够作景公子一开金口的谢礼?”
绯雪捉摸着景小楼脸上神色的变化,突然后悔拿沐雪伞给他看。跟这小子过上几招再让他说,岂不更有趣。
“自然足够。”景小楼对绯雪一揖,“在下只有如实相告。那枝海棠花是天亦少侠所留。他昨日半夜时分到访,请求家父将绝技‘飞龙探云手’传授与他。”
果然是天亦。不过——飞龙探云手?想不到景掌柜还是盗侠李寒空的传人。好好的天亦学那个做什么?
“然后呢?想必你父亲大人并不肯教。”绯雪摆摆手,
景小楼果说道:“天亦少侠一味执着,父亲只得与他比试一场,若是天亦少侠胜,家父便传授他绝技;若是家父赢了,便可用飞龙探云手从少侠身上盗取一样东西。无论家父拿走什么,少侠都不得反悔。”
有意思。绯雪懒怠听比试的过程,更料到了比试的结果。景掌柜早在天亦出生之前就闻名江湖,天亦一个后生晚辈,如何能赢得了?
她早已站起身,有了告辞之意。她一壁走一壁问道:“却不知你父亲从天亦身上拿了什么?”
“是一股簪子,上面雕刻了一朵银色海棠,想必是天亦少侠重要之物,他贴身放在怀里。”景小楼将绯雪送至门外,道别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绯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景小楼不禁后退了一步,他只疑心绯雪要马上给自己一巴掌。
“难道那簪子是姑娘的?”景小楼干笑道,“若是如此,在下可以瞒着家父把簪子要回来——他已经把簪子送给母亲了。”
绯雪呆立在门口,几乎已经说不出话。好个天亦,为了学飞龙探云手这种没用的招式就把棠雨的发簪赔了进去,还赔给一个雁过拔毛视财如命的吝啬鬼!没了簪子,看你救回棠雨之后,怎么完成跟她定下的婚姻之约!
“不必了。”绯雪抬头恶狠狠望了门牌上的海棠花一眼,闯了祸还引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门都没有。她淡淡跟景小楼告辞,而景小楼讪讪笑着,早已紧张出了一身汗。
她继续在南街上走着,慢慢消了气。不知不觉就要出城,前往海棠山庄。
三年了,棠雨,原来你离开我们,已经这么久。
你可知这三年中,每个海棠花开的日子,天亦都会握着那股解语簪去空无一人的海棠山庄找你。他没有忘记他的承诺,在你生日那天为你戴上这股簪子,娶你为妻。
他更疯了。夜夜一醉解忧,虽然修炼不辍,但我总能看到他独自坐在月光满照的长廊上,手中握着那股簪子,痴痴得看着,一看就是一整夜。
更多的时候是在房间里哭。我就在他隔壁,你相信么,那个自以为是不可一世其实根本无所事事的家伙也会哭……轻轻的,克制的哭泣声,一整夜……
我们都很想你——他比谁都想你。
想到这里,绯雪不由停在城门边。算了算了,既然天亦拉不下脸来,我去帮他要回来就是。毕竟那根簪子对他实在重要。
绯雪转身。一柄长剑飘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剑影翻飞,黑衣飘飘。绯雪一路退后,那使剑的人却飞身悬空,一剑刺来。绯雪双指夹住已经架在肩上的剑,冲握剑的人轻轻一笑。
长剑不能向前,登时爆发出一圈圈耀眼白光。绯雪催动灵力,终将长剑格开,就在那人飘身而后的同时,数道指影隔空打去,却被挥舞的长剑格开了。
果然好剑,能抵挡住迷归指法,这小子的水平……提升了很多嘛。
“注意了,迷归指第三指,挫锋!”绯雪剑指轻点,正冲着寒剑青光闪闪的剑锋!
“嚓——”绯雪纤细柔白的双指滑过冰一般的剑身,擦出一串蓝紫色的电光。
没有断,这一次没有断!
绯雪惊讶得抬起头,正好与那双游龙戏凤的眼神相对。
撤指,烟消,风退。
绯雪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他。那黑衣的男子终于乐得长剑挽了数个剑花,接着在胸前一击拳:“哈哈……太好啦,第二十三把剑了,第二十三把!终于没被恶婆娘给折断,本大爷,本大爷成功了!”
“死妖孽,你叫我什么?”绯雪眯眼瞪着乐得癫狂的丞焰,双手里又是杀气腾腾的红焰。
“啊没有没有,我是说美女姑娘,美女师父——在你的指点下,本少主终于铸剑成功啦,恳请大美人,帮我这柄剑取个名字?”
绯雪摇摇头,看来只得暂且饶了这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她摇摇手腕,瞥了一眼那把通体寒光的剑——说来也可笑,这个卿丞焰出身铸剑名家,却才铸造出这么一把像样的剑来,九天玄剑诀算是白看了。
“原先那把毁不是很好么,怎么不用了。”绯雪提起那把剑来细细端详,日辉精魄熔铸,冰魂晶注灵,寒暖二气竟能融合得这么完美,这小子不赖啊。
“伤过朋友的剑,本大爷不会再用!”丞焰手指掸掸剑身,剑身发出一阵绝响般的回音。
“哼。”绯雪将剑掷到丞焰怀里,“在迷归指下捡了一条命,那就叫迷归剑好了。”
丞焰撇着嘴摇摇头:“什么迷魂乌龟啊,指法名字不靠谱,根本配不上本大爷的神——剑!”
“那就叫暖寒剑。”绯雪懒怠看他歪嘴斜眼的样子,就要抛下丞焰自己走。
“喂,恶婆——美女师父,你分明不是成心帮我取名啊。”丞焰急忙拦住绯雪,“再说了,找野猴子不能少了我啊。”
“正是这样,你一早就想把第一把剑的名字留给天亦。就算我拟一百个名字你都不会用的。”绯雪越走越快,瞪了丞焰一眼,“要想一起找他,还不从我面前滚开!”
“啊……啊嗯。”丞焰急忙闪到绯雪身侧,新成的剑飞回背上。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绯雪,这么想来,还是棠雨那样傻兮兮的女孩子好。
绯雪却顾不上听丞焰一路上东拉西扯,她注意到自她跟丞焰试剑时起,这条街上的修真之士都在盯着他们,绝不是欣赏对决的那种眼神,而是像看着怪物一样。
微澜门的仁心妙手,据说医术微澜第二,既有千年修为却丝毫不注重驻颜之术,是个干巴巴的老太婆模样;
封神派的快剑骆建勋,吹尘叛出封神之后,他便是封神派的新宫主了;
衔樱堂暗巫棕析,棠雨的师叔——怎么还是他,衔樱堂没人了么?
还有一个人。是个老人,一身朴素青衫,正背对着街道坐在茶摊边,像是在喝茶。一副拐杖静静倚在桌边,原来这老人的双腿已经残废。
他却比谁都能吸引绯雪和丞焰的注意。
“我们……”丞焰有些激动,几乎就要往老人的方向走过去。尽管这三年历练过来,他已经成熟许多,但到了如此紧要关头——竟还是暴露了自己暴躁冲动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