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一点儿星光月色都没漏下。六个孩子挤在一起,各怀心思,却是谁也睡不着。
汤谷是扶桑之地的圣地,每十年举行献祭大典一次,献祭十名天资绝佳的灵童,灵童由树神降下的旨意指定。千百年来,在这里消失的灵童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了。可是,没有人再见过他们,甚至连尸骨也找不到。第二次献祭时洞中如常,根本没有一点人类生存的痕迹。渐渐地,有人开始说那些灵童好福气,都成仙侍奉树神去了。可是,谁家愿意自己的子女被选中,受骨肉分离之苦?况且有更多的人怀疑,灵童的消失缘由不简单。
这其中当然不简单,阿金靠在柱子上,慢慢摩挲着手中的龙匕。他的父亲是族里的大布库,也曾经反对过灵童献祭,调查过灵童的去向。那些整日神神叨叨,装神弄鬼的巫师们只知道愚弄信众,争权夺利,哪想过骨肉分离的苦楚。更悲哀的是,百姓对这群酒囊饭袋言听计从、深信不疑。三年前,烛阴从地下出,连年干旱不雨。那群人又打起了灵童的主意。扶桑一族向来好战尚武,如此多的好苗子被送进圣地,自然引起了布库头领的强烈不满。巫咸大怒,召唤出铁卫镇压,强行将十名灵童灌了迷谷绑进洞窟。
想到此,他冷笑了下,除了皎皎是平民女子出身,其余九人他们皆是布库武士之女,是传言最有可能接任父职的精英子弟,当真是好手段!只是他是一定要活着出去的,这里就算是阎罗王的森罗殿,他也要闯一闯。
想清楚了关节,天光开始转暗。这些孩子真不愧是精英子弟,一晚上就镇定了下来。扶桑抬眼看去,个个沉静淡然,一脸从容,仿佛是来旅游观景的一般。她有些汗颜,自己年纪一大把,怎么也不能输给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昨天如何,今天又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她唯一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那个,我是皎皎”扶桑举起爪子介绍,要让她叫这些小屁孩哥哥姐姐,她还真心叫不出来。
“我是玲珑”。
“我是墨哥”
……
有了良好的开端,大家言谈亲近了不少。这六人里,皎皎、玲珑。朱槿是女孩,阿金、墨哥、寒力是男孩。阿金年岁最大,大概有十三四岁,皎皎年龄最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其余人都大约是十岁左右。因阿金年龄最大,又看上去比较沉稳,众人隐隐以他为首。
阿金也确实是个领袖的材料,迅速安抚下众人忐忑的情绪,就开始安排事宜。洞中地形复杂,尤其是辅洞一个接连一个,扶桑根系又盘结,很容易迷路。而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本也不适合行路。大家最后决定留二人守夜,其他人休息,养精蓄锐。
到底是十来岁的孩子,神经紧绷了一夜,很快就睡着了。靠着扶桑的是那个叫玲珑的圆脸女孩,她的身体很温暖,像热乎乎的棉花大枕头。扶桑只包了一件肚兜,夜里寒凉,对于女孩的亲近求之不得。
很快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脸上有****的感觉,黏糊糊的,像皮皮的舌头。
“别闹”!
皮皮是它养的黑猫,一身油亮油亮的皮毛,特别淘气。她挥手将它打下去。扰人清梦实在要不得啊!
恍惚中,她听到了抽气声。“哼哼,得教训了吧!”得意地咂嘴,一阵清风吹过,拂起了无数的花香。
又有什么声音传来,带着压抑与恐惧。扶桑怒,睁开眼,刚想收拾一顿不听话的皮皮,发现却不是原来的世界。
心头一阵恍然,良久她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天已经微微亮了,光线从头顶枝干的间隙里漏下来,朦朦胧胧的,感觉那么不真实。她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阿金坐着在擦拭匕首,守夜的墨哥、寒力呼呼睡得正香。哦,还有圆脸的玲珑在哭!
扶桑拍拍屁股上莫须有的灰尘挪过去,虽然她不怎么喜欢和人打交道,但心肠充分继承了社会主义传统,那是相当好的。她抬起胖嘟嘟的手给她擦眼泪,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她想,小女孩一定是初次离家。队里就她们三个女孩,一定要互相照应才是。
迷迷糊糊,她感觉有什么抓不住。是什么呢?她一边给女孩擦脸一边想。
噢,三个女孩。三个女孩!她惊得跳了起来,朱槿哪去了?
她重新看向阿金,那个少年坐在暗影里,已经不再磨刀。尽管光线很暗,她还是看见了他握得指节发白的手。
“她去哪了?”她问
少年的嘴唇蠕动几下,没有发出声音。他也不知道如何说,那是什么怪物?实在太可怖太令人恶心了。来之前他已经猜测过所有可能遇到的东西,独独没料到会是这种怪物。
“哇……”仿佛是开了闸的洪水,女孩的恐惧与忧伤再也忍耐不住。余下二人醒来,呆呆地,同样和扶桑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美人面”少年淡淡开了口“它昨夜来时已经开了四瓣了”。
扶桑疑惑,那是什么东西。眼神扫到墨哥他们稚嫩的脸上,同样是一头雾水。
“美人面是典籍里传说的一种植物,开花不易,一生只开一次花。花开十瓣,每一瓣的开放都需要吞噬一个灵物。据说,那是武士们的噩梦,因为它只吸食有灵气的人,特别是有练武天赋的少年男女”。
扶桑听得毛骨悚然,那不是食人花么。
“你是说朱槿被它……”。
“都是我不好,没有照看好她”玲珑哭出了声。她一早就在哭,显然看到了昨夜的场景。
想想梦里的景象,扶桑有种背后长毛的感觉。它不会是本来想先吃掉她的吧!
因为美人面事件,大家都有些提不起精神。现在他们是食人花嘴边的肉,想逃都不知道逃哪里。
一天下来,他们翻遍了整座洞府,除了一个古老的祠堂外,没有其他人为的东西。祠堂供奉着一棵青铜神树,树上有九只鸟。扶桑再迟钝,好歹也知道那是扶桑树。她的名字是院长妈妈起的,扶桑,是孕育世间光明与希望的地方。《山海经·海外东经》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这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地方,显然就有太阳崇拜。
不管他们怎么害怕,黑夜还是如期而至。他们六人几天进食,又饿又渴,只能割开树根喝几口涩得说不了话的树汁度日。好在祠堂里有鱼油灯,取自鲛鱼,据说可以万年长明不灭,倒是难得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