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9年。农历己丑年。7月14日。
我,作为一个复读生,正呆坐在人声鼎沸的教室第一排研究着旁边这位实验班的女生是哪里人,这都两天了,她都没主动奉献出和我的话语权,这不禁让我暗暗琢磨。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没能力也没勇气去奢谈大学的种种,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否真正努力过,于是我开始内疚高二以后的生活,精彩却没能让我之后也辉煌,生活就像面前的黑板,一切全凭自己却超不出界限,是骡子是马,不是说牵就能牵出来的。我发现我已经不可抑制地产生了颓败的思想指引我去排斥眼前的试卷和周围嘈杂的气氛和言语。前几天的乌鲁木齐打砸烧抢案让我想出去走走,其实就是想出去。暂时离开这让我左右为难的世界。
等了好久,复读班开始了,我却还在家里像个嫁不出去的丑姑娘一样坐卧不安,东奔西走,怯怯地找人打听消息,未知的希望还在心中。看到别人脸上的笑容,我感觉比表白当众遭拒还要尴尬,我无法指使别人,所以只能闭门思过。
全家人都努力着为我准备了大学的一切费用,而我将要用这些血汗钱去扔进过去残破的日子里,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罪不可赦,那么多的繁华闪耀,我依旧盲目相信美好终有我的一份,打死也要争来。我只是需要一点勇气而已。
犹豫不决。
程馨把电话打到了家里。
我挂掉后去外边公用电话打了过去,她是我女朋友。
嗓子突然泛起了酸水,差点没忍住哭了出来,我高中三年所有从女性身上获得的温情基本都是她给我的,我发现我竟然开始依赖她了。我为这个发现感到惊慌而心痛。
“馨馨,是,是你啊?”
“怎么?不想听到我说话啊?航子,复读班开了”
“额,你的通知回来了吧?”我的心里一阵绞痛,就像心脏要破肚而出似的紧张刺激。
“没有,航子,我在复读班报名了,你也先报上吧,顺便等通知。”我能感觉到听筒那头的小心翼翼,她总是能想的这么周全,让我就像一个刚出世的小孩一样。
“额,馨馨,你,我,我回去考虑一下啊,你没事吧?”
“没事啊,事已至此,唯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祖国会给我机会的。”
“那好,我回去收拾一下,我还担心离开你呢!”我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开始相信世界的美好。事实证明,温情是颓废最好的解药,起码我就是这么容易下去又容易上来。
我告别了程馨,一腔斗志回到家里。一路上对乡亲们的或友善或讽嘲的问好,我一贯以笑脸相报。看到几条热闹追逐的小狗,心中没来由的想要快点回家,跟母亲大人汇报行程。
人就是这样,给了点蜜枣就觉着全世界都是甜的,要是受一点委屈就想着复仇全世界,还好我还理智,回到家看到母亲一个人在做饭,跑过去忙前忙后,希望给这位生理心理遭受打击的伟大女性一点安慰,对不起是过去的事,起来是以后的事,我想感情的坚定一定源于灵魂的交流,我看着母亲的泪光,第一次在长大以后主动拥住了我的母亲,我甚至能看到母亲额头的汗珠正缓慢坚定地渗出来,不知道有多少次这样而我却毫无所知。
我开始收拾行李,把他们搬回他们原来的地方,然后给父亲留了一张纸条就坐上了去市里的公车。
在车上,我忽然间忘了这让我恼惧又急切的一切,感觉自己不是去复读,而是去旅行,去人所未知的世界,繁花盛开,天空洁净。
来到复读班已经两周了,只有在面对程馨的时候,我才会主动地露出还算灿烂但比哭难看的笑容,程馨倒是显得很大度,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就好,这让我很感动,有这么一个人因我而笑而怨而伤,多大的幸福,我差点就当街吻她了,荷尔蒙急剧高升,我攥紧了她的小手,感受着一抹柔软,突然天上就飞来一个球形未知物,正中我的额头,我扭头一看,抄起篮球就要寻找凶手,该死的,打坏了我的计划,天色灰暗,机会正好却流产了,我心中暗恨到咬牙切齿。
我环顾四周,却看到了从校门口急匆匆小跑着的父亲,后边跟着手里拿着头盔的母亲,难道家里出事了,那怎么两个人一起来了,再说老师也没通知我叫家长啊,莫非我上课捣乱让老师忍无可忍暗自下手了?我正在胡思乱想中,父亲高举着一份红色的文件类地的东西,脸上洋溢出久违的让我心痛的笑容,“盼盼,快过来,通知,通知!”
我擦,通知?大学通知书?
我心里真真抽了一下,就像被人狠狠拧了之后又顺着管道提到了嗓子口,我使劲咽了口唾沫,咬紧嘴唇,半死不活地跑到父亲身边,看着父亲脸上因笑而增多的皱纹,闻到熟悉的气息,我突然想哭,或许我已经猜到了,可我还是问了一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我正要去食堂呢!”
“儿子,赶紧看看,人家老赵刚送到家里,我一看,就赶紧骑着摩托和你妈赶来了,你看看,走不走?”父亲将通知递到我手里,映入我眼中的是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瞬间就被击晕了,然后又瞬间做了决定,走,不管什么原因,一定走。
“走,怎么能不走,我今晚就和老师去说一下。爸妈,走,去我们宿舍歇会。”
“不了,天不早了,我还得和你妈回去呢,你好好看看,不好就不走了,爸还能供得起你,钱的问题你不用考虑,啊。不管什么结果,爸都支持你。”
我重重点了点头,“知道,爸,我会好好想想的,你们回去的路上慢点啊,别着急,城里车多。”
“知道,说你吧,那行了,我们先回去了。”
我送走了爸妈,心里一直在想着,我一定要走,家里已经花不少钱了,一年也是一年,再说,这几周快把我疯了,不论是来自外界的压力还是我自己的感受,总之我毅然决然的想要走,离开这里。现在什么重要,文凭,金钱,文凭现在到手了,还必须抓紧时间早点工作啊,时间就是金钱,而我长得又不像小白脸,只能凭实力吃了,胡思乱想着,忽然想起来程馨还在那等着我呢,这么一想,才发现已经上课了,估计程馨又要掐我了,我习惯性摸摸胳膊上的肌肉,撒开小短腿就从办公楼抄近路抛向范进府(我给复习班起的名字,不到三天,传遍复读生,褒贬皆有),也不管两边踽踽而行地人民教师,感觉一路上快要飞起来了,就这样一直以低音速飞到程馨班里,张嘴就大叫程馨,结果引来全班的瞩目,稍微表示了一下歉意,一看老师不在,进去就拉着她不管不顾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程馨和以往的活泼不同,一言不发,低着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敢说话,我觉着我走了,其实对她不起,可我一直自视是不被儿女常情羁绊的汉子,到了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空无一人的场,空旷的跑道上有几个闲着没事的文科班的胖妞儿减肥,走着减肥,一把一把的肉看得我恶心。
“哎,馨馨,刚才,我爸妈来,给我通知书,你看。”我看着远方假装不经意说了出来。
“额?那你是要走了吧?”程馨的一切都很平静,让我又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虽然现在的鬼天气闷的要死。
“这个大学还行,我不想再在这浪费时间了,你知道的,我”
程馨打断我的话说:“我知道了,我为你高兴,真的,航子,只是,我舍不得你”程馨趴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抽泣,我的心里也泛起酸水,我闭上眼睛,搂紧她,在她耳边说道:“我也舍不得你,我会等你的,好好努力。”我陶醉在程馨淡淡的发香和体香中,感觉到时间停止,世界也只有我和我怀里的这个女人,但事实是,我确实听到了真切的一声咳嗽,然后是压抑的笑声。我一把放开程馨,惊讶的看着她泪眼婆娑,不对啊,往她身后一看,猥琐的身影就映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原来是他,于是心情变得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