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佟子鱼等人带着胡之庸来找吴奇,单说方倚云受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呼吸时快时慢,请来的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吴奇在床边看着爱妻那苍白的面容,心里焦急万分。送走大夫之后,吴奇把手搭在方倚云腕脉之上,静心探查其内息,只觉方倚云浑身经脉紊乱之极,原本储存于膻中气海的内息分成许多小股,在经脉中乱窜不止,而气海之中却是空空荡荡,如幽谷之虚无,身上肌肤一片冰冷,只有心口处一股暖流不住游动,护住心脉。一丝丝寒气从十指指尖和印堂散发开来,不绝如缕。
吴奇细细探查之下,发觉方倚云被柳媚儿这肘尖重重一击之下,体内通过肋间运行的阴跷脉已被封住,周身气血不通,这才致使体内真气紊乱,元神难以凝聚,故而一直昏迷。好在方倚云内力深厚,根基极佳,体内真气在这种危急关头自动护住心脉,这才不至有性命之忧。不过吴奇也知道,若是不能尽快替她打通脉络,内息长久凝滞之后,必然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但吴奇更明白,像方倚云这般沉重的内伤,若是没有药物辅助,单凭内力冲击其体内脉络淤塞,闹不好便会使其经脉爆裂,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就在吴奇苦思无计之时,佟子鱼等人回来了。
吴奇听到门下回报,只好先放下方倚云,强忍心中烦乱,来到大厅上居中坐下。
只见玄武帮荆州分舵主胡之庸大步走上前来,在吴奇面前双膝跪倒,说道:“大龙头在上,属下胡之庸特来向大龙头请罪!”
吴奇慑住心神,摆手说道:“胡舵主,你先起来说话。”然后对解庆说道:“三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庆回身把吴襄抱起,交到吴奇手中,然后拱手说道:“大哥,小弟不辱使命,已将侄儿安全救回。罪魁祸首便是面前这位胡舵主,还请大哥发落!”
吴奇这时顿时沉下脸来,向胡之庸问道:“胡舵主,我吴奇虽然无德无能,对帮中兄弟更是没有什么恩惠,但总算还能尽心竭力地维护本帮,好像也未曾有什么事情辱没了本帮,自问更未曾有哪里开罪过胡舵主。却不知胡舵主为何下此毒手,居然对这未通人事的小儿下手,欲绝我吴家苗裔?!还请胡舵主能够给我解释清楚!”
胡之庸满面惭色,对着吴奇只是磕头,嘴里说道:“大龙头此言,实在是令属下惭愧无地!大龙头当年为了维护本帮,使得家园被毁,父母尽丧;后来为了使帮派复兴,日夜忧心,殚精竭虑,也曾脚踏腾蛇神龟,宣谕天下,彰显本帮之天神护佑之威名。这才使得本帮死而复生,在江湖上再度崛起,使帮中数万兄弟重新扬眉吐气,能够堂堂正正地面对世人,不再日夜忧心朝廷缉捕。大龙头对本帮兄弟可以说有再生之恩,怎能说对我等没有恩惠?大龙头之恩,属下等杀身难报!本来就算是借属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吴襄少主无礼,只是属下终日心念叔父叔母之仇,这才斗胆将少主劫来,欲以少主要挟,以报大仇,却是无意伤害少主性命。不过属下以下犯上,终究是犯了帮规大忌,虽万死不足以抵罪。此事乃是属下一手安排,手下兄弟只是奉命行事,与他们无关,还请大龙头赦免他们,不管有什么惩罚,我胡之庸一身承担!”
吴奇沉吟道:“你说的大仇,是指何人而言?为何要以襄儿要挟?”
胡之庸抬头惨笑道:“大龙头终日忙于家国大事,想必对属下并不熟悉。不过属下说一个人,大龙头必定认识,也就能明白属下与何人有仇了。”
吴奇道:“你说来听听!”
胡之庸道:“大龙头当年逃亡江湖,路过荆州之时,曾经与敝叔父叔母有过一面之缘,大龙头可还记得?”
吴奇恍然大悟:“你既姓胡,又有这般说辞,难道胡华阳大哥便是你的叔父不成?!”
胡之庸黯然点头。
吴奇见了,连忙站起身上前将胡之庸扶起,有些尴尬地说道:“胡舵主,当年之事,吴奇实是有愧。你既是胡华阳大哥亲侄,今日这般做法也是有情可原。不过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当日媚儿那般做法,只是各为其主而已。再说那时吴某也还未曾正式接任本帮帮主之位,媚儿与本帮更是毫无交情可言,这才做下这等惨事。而今吴某已经接掌本帮,媚儿也已成为吴某妻子,所以吴某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而且我也不愿让襄儿小小年纪便失去亲母。以吴某之见,既然襄儿无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众兄弟对我这些小小冒犯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以后便只当没有今日之事,咱们还是好兄弟,你们看如何?”
围观众人一听,一起大叫起来:“大龙头大人大量,属下等誓死追随!”
胡之庸与其侥幸生还的四名手下感激涕零,跪在吴奇面前叫得更响。佟子鱼和解、郭二人对吴奇这般不着痕迹的驭人之术大为佩服,暗中向着吴奇连比大指。
就在此时,就听门口一声轻柔的声音穿过众人的喧哗声在大厅里响起:“吴奇,你要在帮中收买人心,却不必拿着我们母子做幌子。你想饶过他们,只是我柳媚儿却没有这个打算!”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一起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如雪的绝色丽人俏生生立于门边,风华绝世,一张俏脸上毫无表情,眼神中却是杀机密布,一股无形的威势直逼胡之庸等人。人尚未至,气机却已遥遥锁定,那种凛冽的杀气已经逼得胡之庸等五人微微颤抖。眼看着一场杀戮一触即发。
吴奇知道柳媚儿手段毒辣,且出手快如闪电,若是稍一犹豫,后果不堪设想。当下毫不迟疑,柳媚儿话音未落,吴奇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胡之庸等人身前。柳媚儿顿时脸上变色,盯着吴奇道:“吴奇,你阴谋败露,便来与我这般做戏,可惜柳媚儿上当多次,这次却不会再被你骗过。你既然已经将罪过推到属下身上,便一直做到底便是,何必在此惺惺作态!须知我的襄儿自来命苦,你这些手下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冒犯与他,我柳媚儿绝不会放过!你以为你这样做,便能保得住他们吗?!”
吴奇苦笑道:“媚儿,你为何总是这般偏执?总是把别人想得这样阴险?难道在你心里,我吴奇便是这般没有人性之人吗?再说因为你当年在荆州、台州杀戮无数,这才与他们结下怨仇,虽然他们劫走襄儿不对,但他们想要找你报仇,也是情有可原。如今不但二弟子鱼放下当年之仇,不再追究与你,就是这些荆州的弟兄,方才也已经答应日后不再与你为敌。这些兄弟能够不念旧恶,难道你就不能将这些小事忘掉吗?我吴奇作为青红帮大龙头,绝对不可能对此事放任不管,媚儿你一向深明大义,不要让我为难好吗?!”
柳媚儿冷笑一声,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若是你这些手下只是冒犯与我,我倒是可以当作没有此事。但他们惊吓了我的襄儿,我柳媚儿却是无论如何放他们不过!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是佟子鱼还是别人,若是想找我报仇,尽管来便是,不必看什么你们大龙头的面子!吴奇,你若是执意要维护这几个属下,可莫怪我翻脸!”
吴奇只是苦笑:“媚儿,江湖险恶,你还是少树仇敌为好。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不为襄儿日后着想吗?襄儿长大以后,也许会被你今天的偏执所害的!媚儿……”
话未说完,柳媚儿已经忍耐不住,只见她峨眉轻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柳媚儿婀娜的身影已突然来到吴奇面前,一泓清亮的剑影一闪,直奔吴奇胸口刺来。吴奇面对这犀利的长剑毫不慌张,就在剑尖堪堪刺到衣襟之时,左手倏地抬起,中指一弹,正中剑脊。柳媚儿长剑荡开,却不再管吴奇击来的右掌,前冲的身形突地转向,已转到吴奇左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胡之庸身边的一名手下捂着咽喉缓缓倒地。
吴奇不禁心中恼怒,身形移动间插入柳媚儿与胡之庸之间,抢在柳媚儿再度发动攻击之前抽出长鞭,鞭柄轻点柳媚儿心口。柳媚儿长剑一收,往后便退。吴奇手腕一抖,以‘连云鞭法’中的‘枪诀’连刺柳媚儿眉心、心口、小腹三路。柳媚儿侧身一闪,刚要进招,不想吴奇变招之快,实在出乎意料之外。柳媚儿身形刚动,吴奇手中长鞭已经转向,寒光闪闪的鞭梢突地旋起形成一个银色的光圈,带着隐隐的风声,直往柳媚儿绞了过来,使得却是‘燕双飞’中的半式‘举案齐眉’。吴奇这一式鞭法配合了‘御风术’使出,不论柳媚儿如何闪动,这一个暗藏杀机的光圈始终挡在面前,令其不能前进半步。
柳媚儿眼见闯不过去,心中怒气更盛,就在吴奇催动光圈步步紧逼,欲将其逼出大厅之时,突地身子一翻而起,不管吴奇,却是反而向一旁观战的郭天霸刺去。郭天霸等人见这两位绝世高手龙争虎斗,正在看得目眩神迷之际,猝不及防之间,柳媚儿长剑已带着风声到了面前。郭天霸吓了一跳,还好他反应极快,仓促间身形微侧,手中三节棍一立,把长剑挂开。却是不敢和柳媚儿动手,眼见其一剑反削,急忙把头一低让过,飞身后退。一边的佟子鱼见形势凶险,在一边观战居然也有性命之忧,急忙把手一挥,约束众人往厅外缓缓退去,而此事的吴、柳二人早已又缠斗在一起。
吴奇眼见柳媚儿状似疯狂,便在缠斗中边打边说道:“媚儿,这次所发生之事,实是意外。再说你已经杀了我五位弟兄,伤了解庆和云儿,而且云儿伤势沉重,至今还在昏迷不醒。就算我这些手下对你有所冒犯,也总该抵得过了吧?更何况是你当年杀人在先,也不能说就没有丝毫错处。你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饶,苦苦相逼?”
柳媚儿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这般与我作对,却是心疼你的云儿!我方才已经说过,那些人冒犯我不打紧,可是他们惊吓了我的襄儿,我却是绝对放他们不过!你身为人夫人父,想杀妻不算,就连自己的亲骨肉居然也不放过,与禽兽何异!今天你若是一直维护他们,我就算拼死,也会杀你!”
吴奇听了,心里不禁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低声喝道:“既然你如此肯定我吴奇是杀戮妻儿的无良之人,又这般恨我,那你有本领便杀了我便是,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柳媚儿怒火满腔,大声叫道:“杀便杀了,以为我不敢吗!?”说话间剑势不变,左手微动间三柄飞刀连成一线直奔吴奇而来。吴奇鞭梢上扬,击中柳媚儿长剑剑脊将其挡开,跟着鞭身往上一弹,于间不容发间将三柄飞刀弹起。但见三缕蓝光一闪,没入大厅顶梁,只剩刀柄。柳媚儿更不迟疑,复又蹂身而上,于重重剑影之中飞刀频发,场上形势凶险至极。
这时站在门外的佟子鱼心里焦急,不禁低声嘀咕起来:“哎唉唉!这位嫂夫人下手这般狠毒,大哥又不忍心伤她,这样下去非吃亏不可!人家夫妻打架咱们外人又不好帮忙,这……这可怎么好!”说着连连搓手。
站在他身后的胡之庸听了,突然排开众人,佟子鱼等人还未来得及阻拦,便已进入了大厅之中。只听他大声叫道:“大龙头,请你们暂且住手,属下胡之庸有话要说!”
吴奇听见,连攻数招把柳媚儿逼开,收住鞭势。二人一起往胡之庸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