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一日柳媚儿闲来无事,带了吴襄沿着山路向玉虚宫行来。此时玉虚宫修缮一新,远远望去,显得华丽庄严,如仙山琼阁一般。柳媚儿背了儿子一路走来,但见满山乔木夹道,密布上下,人行山路之上,抬头不见日光,便如行走在一片绿色的幕帐之中。此时武当山修缮工程已是初具规模,四下望去,满山皆是斗拱飞檐,在一片片绿树红花中若隐若现。后人有诗称赞武当山这举世无双的人文自然美景:‘五里一庵十里宫,丹墙翠瓦望玲珑。楼台掩映金银气,林柚回环画境中。’那吴襄虽然幼小,却似乎对这瑰丽的美景甚为享受,趴在母亲背上不住四下观望。
母子二人走走停停,不多时来到玉虚宫前。只见宫门前巨大的广场之上,新任武当掌门天藏道人正在监督门下弟子练功。此时正值武当鼎盛之时,武当门下人丁兴旺,广场上足有五六百人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正在演练太极拳。
这太极拳又称‘内家拳’,源自元末号称‘活神仙’的武术名家张三丰。这种拳法充分体现了道家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思想,施展起来玄妙灵动,柔和自然。势如行云流水,身姿曼妙,丝毫不带烟火之气。在外行人看来,便如同一套美轮美奂的舞蹈一般。太极拳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练气凝神,刚柔相济,内外兼修。若是习练得法,修习日久,内力自生,能伤人与不经意间,实是威力无匹。
柳媚儿走到近前,知道门派有别,窥视他人练功乃是武林大忌,便急忙背了吴襄转身欲走。不料吴襄见广场上数百人一起练功,行动整齐划一,姿势美妙好看,小孩子好奇,便从母亲背上挣了下来,依依呀呀往广场上走去。而且手舞足蹈间,竟在模仿众人练拳。
这时天藏道人远远看见柳媚儿走来,早从宫门台阶上走下,穿过人群,迎上前来。眼见这粉雕玉琢的小小孩童天真烂漫的滑稽模样,绕是他修行多年,道心清静,也不禁莞尔。其身后众多的年轻弟子更是忍俊不禁,停下式子,笑出声来。柳媚儿微觉尴尬,急忙上前抱住儿子,起身向天藏见礼。谁曾想吴襄见到天藏走来,居然向他张开双臂,身子扭动,想要天藏来抱。
这天藏道人生性随和,上前向柳媚儿打个稽首,便伸手将吴襄接过抱在怀里。刚一入怀,这吴襄便摸头模脑,最后竟然揪住天藏长长的白须不放,嘴里咯咯直笑。天藏道人似是对这天真烂漫的小男孩极是喜欢,也不生气,倒是呵呵笑了起来。柳媚儿觉得不好意思,便欲伸手来抱,不料这吴襄紧紧抱住天藏脖颈,只是不放。柳媚儿心疼儿子,只好无奈放手。天藏笑道:“无妨,老道虽然年纪老迈,还有些力气,就抱他一会也无妨。”说着对柳媚儿举手相让:“柳大人既然来了,且请宫内奉茶。”
柳媚儿见儿子不肯走,只好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三人来到宫中坐下,小道士奉上香茶,天藏道人随口问道:“柳大人近日少见,不知从哪里带来这般伶俐的小娃儿?以前倒是从未见过。”
柳媚儿微微迟疑,接着俏脸泛红,咬牙说道:“这孩子姓吴名襄,便是下官的孩子。其父便是如今江湖上号称‘神龙书生’的吴奇。只因下官公务繁忙,所以一直把他寄养在他舅父柳如风家里,由他舅母代为照料。这次他舅母前来探亲,便将这孩子带了过来。”
天藏微微一愣:“吴奇?便是那位‘龙凤双鞭’的吴奇吗?这……”话未说完,突然醒悟,随即住口不问。
二人半晌无语,天藏道人目光游移不定,脸色犹豫,似是心中有何大事委决不下。过了一会天藏看着满地乱跑的吴襄道:“贫道看这孩子骨骼清奇,倒是一个练武的好材料,贫道与这孩子甚是投缘,倒想趁柳大人在武当盘恒之际,给这孩子扎下些底子,不知柳大人可舍得吗?”
柳媚儿微觉意外,迟迟疑疑地说道:“这如何使得?咱们都是武林中人,门派有别,恐有许多不便吧?”
天藏捻须微笑道:“贫道知道柳大人姐弟武功极高,这孩子的父亲更是宇内无双的绝顶高手,我武当这点微末武功,自是瞧不到柳大人眼里。不过这孩子年纪尚小,柳大人武功恐怕还不能习练,但我武当倒有一种筑基之法,可以为这孩子以后练功打下良好的根基。等他年纪长成,再练习其他武功时自可事半功倍。不过若是柳大人瞧不上眼,那就另当别论了。”
柳媚儿仍是觉得奇怪,心中狐疑,问道:“不知天藏道长为何对我家孩儿如此青眼有加?可是有何用意吗?”
天藏看了柳媚儿一眼,目光中似有深意,缓缓说道:“贫道也知道敝派曾与你柳家结下深仇,只是我天残、天拙、天缺三位道兄日前也已经先后殒命,这仇吗,也应该随之而去了。柳大人身居朝廷,我武当如今也极受当今皇上恩宠。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两强相争,必是两败俱伤。贫道生性淡泊,素来不喜争竞,故而愿以敝派一种不外传的内功心法传与令郎,以求两家和解,此后江湖路远,相逢一笑,岂不胜过相互仇杀?贫道心腹之言,还请柳大人明察!”说着看了看柳媚儿背后的惊云剑,眼露迷茫之色,喟然叹道:“贫道年逾古稀,多历世事,也见过许多江湖高人,尤其对多年前一位突然失踪的‘万毒仙子’齐云梦与‘玉郎’曲明远一直记忆犹新。只是不知这两位绝世高手躲到哪里享清福去了。”
柳媚儿也是绝顶聪明之人,闻言之下已知这天藏对自己当日毒杀武当三老之事有所察觉。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位武林长者的宽厚胸襟由衷佩服。暗想既然杀父仇人已经命丧己手,自不必再与武当结仇。起身拱手深施一礼道:“既然道长如此雅量,我柳媚儿若再推脱,倒显得我小肚鸡肠,有些矫情了。”
天藏道人微微一笑,说道:“贫道早知柳大人虽是女子,却生性洒脱,不拘常理,故此才敢不揣冒昧,有此提议。请柳大人少待片刻,贫道去取些东西。”说着转身向内房走去。那吴襄不肯落后,上前拖住衣衫,跟着便走。
不一会天藏一手拿了一副白绢,另一手抱着吴襄走了出来。走到近前将白绢铺在桌上,却见其质地微黄,显得颇为古老。绢面上画了许多各种姿势的人形,人形上标注着周身穴道以及真气运行走向,繁复无比。图上方一行大字‘武当玄机心法图解’。柳媚儿一见之下,不禁悚然动容,连忙站起身拱手说道:“天藏道长,这份心法图解乃是武当不传之密,武林中多有传言,道长若是要将此物赐予襄儿,那是万万不敢领受。”
天藏笑道:“柳大人不必如此,我武当山自张真人创派以来,多承先辈遗存,如这玄机心法只不过是一份普通之极的内力筑基功法而已,并无如何出奇之处。外界传闻,不足为信。再说贫道也不是说要将此图送与柳大人,只是借与柳大人研读而已。柳大人回去之后,每日子午两个时辰按此图解为令郎推宫引气,等手法熟练之后,再将此图送还即可。中间若有不解之处,尽管来问,贫道知无不言。只是切记此图不可落于坏人之手,也不可给外人见到。”
柳媚儿心中感激,拱手道:“天藏道长如此胸襟•,柳媚儿自愧不如。自此之后,我柳家与武当之仇一笔勾销,日后武当之事,便是我柳媚儿之事,但有所遣,义不容辞。”
天藏用手抚摸吴襄头顶,呵呵大笑,显得甚是畅快:“好好好!柳大人快言快语,豪气不让须眉,贫道也甚是佩服。这样吧,贫道好人做到底,再给你一个引神丹配方,柳大人自去炼制,每日为令郎引气之时,取此药末和蜜敷于需领气贯注之部位,即可使内气贯注既快又强。”说着取笔铺纸,写下一个药方:‘麝香两钱,硫磺半钱,吴茱萸两钱,阳起石两钱,干姜一钱。研末和匀’。
柳媚儿无话可说,只是称谢。二人闲聊一会,柳媚儿见天色不早,便辞别天藏,带着儿子吴襄回住处去了。
此后柳媚儿每日按天藏所嘱,为吴襄推宫引气,日后吴襄身兼吴、柳两家与武当武功,终成一代高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