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吴奇那日装神成功,心中得意。回到山谷之后,将外面水塘取名‘龙潭’,将山谷取名‘藏龙谷’,以后便将这藏龙谷作为帮会的秘密总坛。又将佟、解、郭三人叫在一起,与其焚香祭天,结拜为异姓兄弟。因吴奇乃是帮会龙头,不论年纪,称其为大哥,佟子鱼年长,居老二,郭天霸最小,行四,解庆排行老三。四人买酒买菜,尽欢而散。
数日之后,帮中传回消息,朝廷已经将神谕传示天下,神龙帮、玄武门也已经得到官府认可。更重要的是朝廷已经明示吴奇等人无罪,从此众人又可以自由自在遨游江湖了。吴奇得到消息之后,立即命解庆与郭天霸分赴长江两岸,择地建立总坛,由佟子鱼暗中协助,制定帮规。自己与爱妻方倚云仍居于山谷之中,遥控指挥。夫妻二人闲来无事,便慢慢在谷中翻修房屋,做些家具,以便住得更加舒适。又将小屋取名为‘倚云轩’,二人在谷中弹琴赏菊,习文练武,恩爱缠绵,腾蛇神龟左右相伴,逍遥快活。
却说这一天夫妻二人在谷中住得郁闷,便告别腾蛇神龟,出谷闲游。二人都是举世无双的绝顶高手,也不怕什么狼虫虎豹,尽在林木幽深、山势险峻之地游玩。这二人只管在人迹罕至之处缠绵快乐,却不知身后有一双幽怨的眼睛早已跟随已久。
这一日二人游至一处极高的山崖之上,吴奇前临绝壁,披襟当风,四顾而望。但见群山叠翠,雾霭茫茫。大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慨。回首前尘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眼中含泪。曼声吟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方倚云在身后凝视着情郎那潇洒而孤独的背影,也不禁眼圈发红。
正在此时,就听身后密林中一阵凄苦的歌声响起:“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随着歌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中飘出,白衣长发,如御虚仙子一般。一张绝美的俏脸满是泪痕,眼神中尽是幽怨,不是柳媚儿是谁?吴奇一见之下,想起父母之死,双目尽赤,两眼逼视着柳媚儿,眼中满是怨毒。
柳媚儿却是毫不在意,缓缓走到近前,柔声说道:“吴郎,为何这般看着为妻?你与倚云妹妹幽居快乐,当真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吗?”
吴奇咬牙道:“柳媚儿,我父母好意收留你姐弟二人,十年来含辛茹苦,教授你文学武功,你却恩将仇报,将两位老人家逼死在荆州,埋骨异乡荒野。俗语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今日竟然还有脸来寻我,真以为吴奇不敢杀你吗?”说着回头拉着方倚云的手又道:“何况我与倚云情投意合,生当同衾,死亦同穴。我吴奇此生此世,便只有方倚云一个妻子,什么新人旧人,以后莫再提起。”方倚云轻轻倚在吴奇肩上,看着柳媚儿,妙目中又是愤怒,又是鄙夷。
柳媚儿听了,心中悲伤难抑,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吴郎,我与你十年姐弟,你就是这般看我吗?说到两位老人家之死,我柳媚儿确是难辞其咎,但那也只能说是我保护不力而已,若说是我将其逼死,苍天在上,吴郎,你……你这可冤死奴家了。当日之事,乃是我几个属下不听约束,误打误撞将两位老人家逼死,关奴家何事?况且事发前夜,我尚且身在江上,吴郎不是不知。何况一夜夫妻百日恩,当日我与吴郎也曾良宵共饮,也曾江上泛舟,共效于飞,恩爱缠绵,若是我有意相害,何至于此?吴郎你这般冤枉与我,可……可还有良心吗?”
吴奇听了,心中犹疑,沉吟不语。
一边方倚云大怒,喝道:“柳媚儿,你也是女子之身,怎地这般无耻?我一直与奇哥哥在一起,他什么时候与你……与你有什么恩爱了?你这般巧舌如簧,还想再来害奇哥哥吗?奇哥哥碍于父母之命,不能杀你,我方倚云今日便来取你性命,为公公婆婆报仇!”说完纵身而起,长鞭直取柳媚儿眉心。
柳媚儿见方倚云来势迅疾,急忙侧身闪过,反手拔出长剑,二人斗在一处。这一次二人相斗,却与以前不同。几年来二人各有奇遇,武功进境神速,都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方倚云御风术身法奇妙,翩然若飞,‘燕双飞’鞭法与‘连云’鞭法融合之后,更是如虎添翼,施展起来如行云流水,流畅自如,便如密雨连珠一般,如风似雾。再配合了天下无双的轻功身法,更是诡异莫名,难以测度。而柳媚儿自习练《九癸宝录》以来,内力大进,一改以往打斗时只以技巧取胜的作风,刚柔并济,将随风剑法精髓使得淋漓尽致,化繁复为简洁,一招一式,清晰明了,看似简单,威力却已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一攻一守间,时机、力道拿捏得不差分毫。
方倚云伤心公婆之死,急于报仇,攻势越来越急。而柳媚儿眼见情郎绝情,对自己不理不睬,似乎早已将当日恩爱忘于脑后,自己与方倚云如此苦斗,却仍是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就连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与对方倚云的不同。看着自己时鄙夷多于关切,看着方倚云时却是关切更添深情。柳媚儿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禁不住伤心欲狂,双眼中珠泪纷飞,视线模糊,招式渐乱。激斗中方倚云一鞭直刺,柳媚儿躲闪不及,被鞭梢在雪白的脸颊上一划而过,登时渗出血来。柳媚儿心中一慌,方倚云趁势大旋身曲肘横撞,正中柳媚儿胸口。柳媚儿口吐鲜血,直跌至悬崖边缘,倒地不起。方倚云纵身而上,便欲挥鞭击下。吴奇在后边见了,心中不忍,纵身将方倚云拦住,回头对柳媚儿说道:“我当日受父亲遗命,又有十几年姐弟之情,今天不想杀你,只是今后也再不想见你。以后山高水长,你自己善自珍重!”说完拉了方倚云回身便走。
柳媚儿见了,不禁心如死灰。喃喃说道:“好好好!吴郎,既然你如此绝情,那我柳媚儿就成全你们也无妨,但愿你们能够比翼双飞,白头到老。只是我们那可怜的孩儿吴襄从此再也见不到亲娘了。”
吴奇一听大惊,急回头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我们的孩子?他在哪里?你……你如今还要骗我吗?”
柳媚儿厉声惨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当日我与你江上共宿,我便怀上了你吴家的骨血。可惜呀可惜,我死之后,只怕你今生今世也别想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了。方倚云,你以为你真的能独占吴郎吗?在你们离开扬州之前,我早已经与他同床共枕,双宿双飞了!你以为真的胜过我了吗?可笑,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哈……”说完回身一纵,跳落悬崖。
吴奇急忙奔到崖前,向下张望,只见一条白色的身影飘飘荡荡,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山岚中。
吴奇回过头来,只见方倚云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盯着自己,脚下缓缓后退,眼中流下泪来,突然间转过身去,狂奔入林,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奇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在悬崖边缓缓坐下,呆呆发愣。
此时暮云四合,山风渐紧,彻骨生寒。吴奇仰头望天,恍如不觉。夜渐深,一个孤独的身影,慢慢溶入缓缓升起的一轮圆月中。一声悲壮苍凉的长啸自山顶传来,群山回荡,山林中一声声悠远寂寞的狼嚎悠悠回应,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