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阁楼里,每天晚上都可以看着星辰摇摇欲坠,她知道,坠落的不是漫天的光亮,而是存在大脑里自始至终的美好幻想。冬天尾随着落叶庄重地到来,举手投足间坦露凛冽的气息。
她躺在床上,看着太阳把暖色涂抹在天空,七十五岁的年纪,有时候得承认,生活只是一种惯性。
外面有猫的叫声,她听着,有多久没看见猫了呢,早些年的时候,比如在天真烂漫的十五岁,她曾打开家门,从厨房拿出食物喂养一只流浪猫,不过它吃饱便跑开了,也再没有出现过。她知道猫是流浪的动物,在那之后又几年呢,是五年吧,她收养了三十几只流浪猫,它们的眼睛满是流光溢彩,波澜壮阔跌跌撞撞在她心里,她没有理由也无法抗拒那样的光。说成善良又不尽然,总归是觉得,这个世界,必须有什么是对的,需要人们去做,去改变,然后无愧于生命。
想起猫她便开始怀念,是啊,在那之后她遇见了她的爱人,哪怕眼下他早已离开,兴许化作一只白鸽每天站在她的屋檐下呢。她遇见他,给他最好的年华与爱,可是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他出了车祸,她还没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不过没关系,她没有再嫁,想起来她还是有过孩子的,她收养了六个孩子,他们眼下也过的很好,经常看她,可她觉得毕竟自己不是孩子们的亲生父母,就不该在年老体衰的年月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所以人生也没有缺陷的吧,她有朋友,隔壁的李老头无依无靠,她总是习惯性地给他做饭,或者带着他去医院检查身体,因为老了就要接受身体很多零件不再灵活的现实了。李老头一次生病,是她在床边照顾了一个月,一来自己平日里没有事要做,二来也算是陪陪这个老邻居,他们总归一起迈入年老的大门,不管彼此可以走多久的路,可终究是有一个人陪你一起面对岁月的恐慌。
她听着楼下的声音,是那个留学的孩子回来了吧,是的,只有他的步伐总是透露着不安,离家的孩子多半是孤独的,时常她会给他讲故事,讲自己的年代,那孩子有时听不大懂,但也认真听着,毕竟一个年代若是流逝,便不可追回。她把自己最爱的书都给他,因为眼睛也不容许她阅读了,她还把从前做的棉拖鞋送给他,毕竟冬天总是嚣张飞扬跋扈。
楼下那孩子总担心她,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离开的那一天,她听着不懊恼,她说没有打算,就顺其自然,东西就全部捐出去吧,或者给老李头,身体吗,估计器官也不大有能用的了,那就捐给哪个医院解剖用了吧,灵魂是自由的,躯体总是不够豁达,所以无用,给灵魂一个安居之所便足矣。
她想起自己曾经问过那孩子,他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孩子想了很久,她说是不是成绩,生活品质,金钱,以及爱,或者性。那孩子拘谨地看着她,似乎不愿承认那便是自己的答案。她闭上眼睛,皱纹翕动着,“人啊,生着求繁华,死后图安稳,披着金缕衣,在地下也尊贵。可终究不过一抔尘土,纷飞不过一阵沙。”她记着自己最后也没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上午的阳光刚刚好,她躺在床上,仿佛人生就是那一缕缕的欣欣向荣的光。她闭着眼睛,听着猫叫声,或者人流涌动的声音,那是生命。
她养过的猫咪一定还好吧,丈夫也在另一个人生幸福着,收养的孩子们生活必然是殷实的,老李头虽穷苦可不是还有老友陪伴,楼下的孩子也总会扬眉吐气的。自己这些年无怨无悔的付出也值得了。岁月一帧帧的闪过,流淌起来,不够波澜,不可歌可泣,可总归坦然。
她觉得,冬天来了,可这个世界,不冷。
她想起很久之前对楼下孩子说过的话了。
“生命无休无止,逆流而上,迎刃而解的是生活。灵魂披着善良的外衣,手里握着干干净净的感恩之心,感谢生命,给你生而为人的机会,而你要做的,只是微笑着,迎接下一个永恒之身。”
背对着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