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沸沸扬扬,议论纷纷:
“几个洋鬼子,政府为什么欢迎他们?”
“洋人和洋人不同,洋鬼子和洋鬼子也不同。”
“有什么不同?”
“日本鬼子是来侵略我们的,这几个洋鬼子是来帮助我们的。日本人是洋人,他们是法西斯;这几个洋人,是反法西斯的。”
“这些洋人为什么到小山村里来?”
“听说飞机失事了,是我们游击队营救的!”
随着这些议论声,人们自动鼓起掌来。他们为游击队能够救洋人而自豪,为洋人来到了山村而荣耀。于是,有人带头高呼口号: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反法西斯战争必胜!”
不自觉的欢迎人群,变成了自觉的欢迎队伍。
欢迎的群众越来越多,镇上的居民,附近各村的农民,从四面八方奔向这里来,他们高呼着抗日口号,歌唱救亡歌曲,一种不能遏止的力量,在每个人的血液里鼓荡着。
美国朋友也激动不已,不住地向人群招手,嘴里不住地喊叫:
“0K!0K!”
横山抗日游击队,从营救美国飞行员起,闯过日军封锁线,到安全护送至县抗日民主政府,他们的任务便圆满完成了,要告别美国朋友了,但美国朋友却依依不舍。
飞行员将谢璞山围了起来,似有千言万语要倾吐。他们与谢璞山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给他们的印象却十分深刻,在日军进攻面前,他临危不惧、英勇无畏、冒死相救;在掩护他们过封锁线时,又是那么沉着、机智、敏捷,一路上,热情帮助,安排他们的生活,保护他们的安全。
而在外表上,行动上,生活上,他没有一点长官的架子,同他的游击队员完全一样。美国飞行员们在想,这就是他的部下拥戴他的原因所在吧?
美国朋友围着谢璞山,紧紧拉住他的手,既感激,又敬佩。
谢璞山也爱上了这些飞行员,他们大多是小伙子,热情奔放,感情好冲动,思想纯真,在险境中也不懊丧,总是那么乐观,重感情,不愧是文明国度里的军人。这位游击队长对他们也很爱戴和敬佩,也流露出难舍的情感。但他不能在这久留,还有战斗任务在等待着他,便同美国朋友一一握手,示意说:
“中国人民忘不了你们,忘不了你们在中国人民困难的时候,来帮助我们!”
美国朋友明白谢璞山讲的话的意思后,饱含激情地说:
“我们更忘不了你们,你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一位飞行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感情,将身上穿的一件黄呢大衣脱下,交换谢璞山身上穿的一件灰色棉大衣,并要谢璞山在大衣上写上他的名字。
谢璞山欣然应允,脱下那件灰棉大衣,写了一行字:
“抗日根据地横山区区长谢璞山”
那位美国飞行员,当场穿上了这件棉大衣,又是蹦,又是跳,其他飞行员也围了上去,扯着那件棉大衣,欢乐极了。
美国朋友又拉着游击队员,团团围在一起,握手,拥抱,欢呼!
飞行员们流出了无比感激的热泪,游击队员也一个个热泪盈眶。
一件棉大衣呵,凝聚着多么深厚的友谊!
历史将写上光彩的一页!反法西斯战争把中美两国人民联结到一起,在战斗中他们相遇,相会,结成友谊。疾风知劲草。历史作证,棉大衣作证,中国人民在任何时候,都是世界爱好和平人民最可信赖的朋友。
七
自来桥,送走灿烂的白昼,又迎来肃穆的夜晚。
白天,横山区抗日游击队,将5名美国飞行员护送到嘉山县民主政府。薄暮,另一支抗日游击队,又将在路东跳伞坠地时牺牲的两名飞行员尸体,抬送到自来桥。
这个不幸的消息,使小镇上的军民陷入痛惜和悲哀之中。
被日军击中的美国飞机,机上共有飞行人员11人。据各地所记载的资料汇总获悉,这11名飞行人员,在飞机爆炸后,被中共领导的横山区抗日游击队营救4人,由交通员管德华营救一人,被中共盱(眙)嘉(山)抗日游击队营救一人;烧死在飞机机舱内一人(有尸骸);在跳伞前负重伤坠地死亡两人;被日军俘获两人。
尽管驻在津浦线上的管店、明光、三界、张八岭、滁县一带日军倾巢出动,与抗日游击队争夺,并大肆搜捕,但收获却甚微。日军气急败坏,集中了这一线所有日伪军,将美国飞机坠毁的地点团团包围起来,搜寻飞机残骸。经过4天搜寻,共找到发动机4台,翼展、电线、机枪管、机炮管等残部件以及其他军用品,抬至管店车站集中后,用火车装载,送往日军驻南京华中派遣军总部。尔后在南京玄武湖举办了一次“展览”,以显示他们的大大的“战绩”。
这里提及一下,被日军俘去的两名美国飞行员,一名降落到管店南侧的张老郢,这名美军飞行员坠地时,身负重伤,追捕日军赶到,被一名日军士兵枪杀了;另一名飞行员降落到管店东南的三界地区,不幸被日军俘虏,在三界、张八岭一带日军控制区内游行示众。
据目睹的群众说:日本人早早就在三界、张八岭两个小镇上出了布告:
“美国俘虏,游行示众!”
日本人还逼迫当地的农民去观看。
美国飞行员被扒云了上衣,用麻绳捆绑着。
押解的日本兵全副武装,残酷无情,铁青着脸,狰狞地晃动着刺刀,命令俘虏:“快走!快走!”
这名美国飞行员,大约20来岁年纪,唇上长着毛茸茸的胡须,眼里流露出惊恐与惶惑的神情,身上有一块块血污,可以看出是负了伤。
被逼迫来观看的农民,神色严峻,都流露不忍的眼光。与日军的意愿相反,农民们对遭迫害的美国飞行员给予了无限的同情!
日本人狰狞狂笑着、呼叫着,用皮鞭抽打着美国飞行员,闹了大半天。
这就是日本法西斯演出的一幕侮辱、虐待战俘的极不人道的恶作剧。
与日军残杀、迫害美国飞行员的行为相反,中国抗日军民不仅拼死营救美军飞行员,对遇难身亡的飞行人员,也作了安葬,进行隆重的祭奠。
在路东跳伞坠地身亡的两名飞行员,被抗日游击队抬送到自来桥的第二天,嘉山县抗日民主政府,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制作了两口棺材,将死难飞行员入殓,安葬到小镇东南的一座小山上,并举行了安葬仪式。
出席安葬仪式的有:嘉山县县长兼县抗日游击总队队长胡坦、县委书记兼县抗日游击总队政委汪少川,以及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游击队员、工人、农民、学生代表共100多人。
5名被营救的美军飞行员,也参加了安葬仪式。
安葬仪式庄严肃穆,灵柩所经之地,沿途群众自动相送。灵柩被埋葬在自来桥镇东北一座小山的山坡上。这座小山有个美丽的名字,叫梅花山,周围绿树葱葱,十分幽静。
嘉山县抗日民主政府为死难者刻了墓碑。墓碑上写着:
“抗日盟军烈士之墓。”
墓道两旁,放着用松枝和柏树扎的花圈,绿叶里衬出素淡的纸花。
送葬的军民,在墓前肃立、默哀,然后面向坟丘行了三鞠躬礼,对为支援中国抗日战争而献出年轻生命的美国朋友,表示崇高的敬意和深深的悼念。
5名美国朋友,一直默默地站在那里,这些生性活泼的青年,此刻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他们在默哀,也在沉思。
这是一个多么文明、仁爱的国度呵!在这个国度里,只要有一个人有危险,哪怕你是异国人,就有许许多多素不相识的人,向你伸出援助之手,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飞行员们既为同伴的不幸牺牲而无限悲痛,也为自己的战友的热血洒在这个国度上而感到有价值,心底里得到一些宽慰。
被日军枪杀在张老郢的一名美军飞行员尸体,是由当地的农民安葬的。
日军枪杀这名飞行员后,因急于捕捉其他飞行员,丢下尸体,匆忙离去。
当天下午,张老郢农民闻讯,赶到现场,当他们判明是盟军飞行员遇害身亡后,决定立即安葬。村民们用木料做成一口棺材,选择村旁的一个山坡埋葬了。这里虽没有举行追悼仪式,但却有深深的哀思,坟丘上覆盖着青枝绿叶,墓道周围绿竹簌簌,临风吐翠,翩翩起舞,倾注人们的情思。满山的松柏掩映坟墓,使异乡的英灵得到少许慰藉。
尔后的清明时节,村民还自动来到墓前,铲除杂草,修整墓道,进行悼念。
这里还要特别提一下: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军援助中国抗战的航空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要返回自己的国家。回国前,他们要将牺牲的飞行员的遗体找到,运回他们的国土。
美军航空队得知,嘉山县是中共控制的地区,到南京中共办事处,找到首席代表周恩来,请中共协助,将在嘉山县县境空难身亡的飞行员遗体运往南京。
周恩来副主席详细了解了那次空难的经过,对牺牲的飞行员埋葬的地点,一一查清,尔后亲笔写了一封信,要嘉山县协助,切实办理。
信文是:
中共嘉山县长:
请切实帮助美方代表,将安葬在自来桥和管店山上的盟军烈士遗体,派专人安全护送到南京。
周恩来
为了行程方便,周恩来还找了一位熟悉地形的管店籍人士王杰民,陪同美方同行。
美军代表到了嘉山县,找到县长胡坦。胡坦亲自参加过安葬美军飞行员,情况熟悉,立即组织人员,将安葬在自来桥的两名死难飞行员遗体起殓,尔后又派人去管店张老郢,将另一名飞行员遗骸挖出,一并派专人护送到了南京。
八
解放区的天,
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这儿,天空极其美丽;这儿,大地极其美丽。一朝命运把你带到这儿,你才会知道这歌曲的韵味。
是呵,美国朋友来这儿才几天光景,便闻到了这儿的花香,尝到了这儿的友情和甜蜜。
来到自来桥的5名美国飞行员,对中共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和群众相救,十分感激。但他们开始也有些困惑,这些人为什么要冒死营救他们:他们看来不过是普通的中国农民,为什么表现那么顽强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