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让两人同时不安的舒月
刚经历了杀戮和战争的月无痕策马回来,他并没有责怪冰心舒月的指挥不利,只是用信任的眼神询问她哪里出了问题。
敌军了解北暮士兵的作战方式,了解她惯用的旗帜变换指挥阵法,北暮军一败,军师就成为最大的嫌疑。
冰心舒月上前一步,道:“是我失职。”
“失职!呵!好一句失职!就因为你的一句话,北暮士兵死伤无数,连我也差点命丧战场,你那是什么破阵法,不懂就别装懂!”说话如此激烈不留情的正是受了伤的新任女副将焚飞诺!
焚飞诺还想再说什么,被月无痕与萧泽宇两人同时的冰寒气息所震住,只能悻悻地住了嘴。
“抱歉,我去给你找军医来医治。”冰心舒月微微欠了欠身,准备出去找人来给焚飞诺包扎。
“不用去了,军医现在应该很忙,正在抢救伤重人员。”一直没开口的萧泽宇提醒道。
“那怎么办!我也是士兵!我也快死了!”焚飞诺叫嚣起来!
她说的倒也并不算假话,她的伤确实很严重,且因她情绪的激动,她的伤口裂得更开了,血也流得更急,冰心舒月只看了一眼,就瞥过头去,不敢再看。
可是当冰心舒月瞥过头去时,却看到了月无痕自己一脸懊恼的神色!
是啊,打了败仗,他没责备自己,可是出战时斗志昂扬的女将,此刻却奄奄一息,他心里也一定很挫败吧!
冰心舒月的头在瞬间低得更低,披风几乎将她清瘦的身子淹没,失去战土,败了战事,她作为军师,比任何人都难过。
怀里的帝王令一直与月无痕当初送给她的月玄玉佩放在一起,此刻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不再犹豫,冰心舒月朝床榻走去,她头也不回的对萧泽宇说:“泽宇,你帮我拿一下医药箱。”
萧泽宇却一动不动,拧着眉头,不肯移动脚步。
倒是月无痕突然记起年少时在竹林冰心舒月曾随镜花水月四大护法里的月护法、也就是他师伯学习过医术,他见萧泽宇站着不动,则自己将医药箱亲自递了过去,一切以救人要紧。
当月无痕亲自将医药箱递到冰心舒月手中时,他明显感觉到萧泽宇冰寒彻骨的眸光转向了自己!
这样的目光,曾经在他执意要带冰心舒月进城、而冰心舒月执意要自己骑马的那一次出现过!
那时候萧泽宇是知道冰心舒月怕马,不会骑马,那么……这一次呢?
月无痕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开始紧紧盯着帘帐后面冰心舒月的动作,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他的心却就此悬了起来,但愿是他多心了。
一床帘帐阻隔了两个优异的男子,帘帐内冰心舒月独自在为焚飞诺受伤的腹部救治包扎。
血,沾满了冰心舒月白皙的双手,明明天寒地冻,她却汗如雨下。
她被推下山崖时,也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在满是马尸的血腥味中昏迷了几天几夜才遇到萧泽宇前来救治她。那时候马尸血肉模糊的器官上也散发着这样浓烈的味道……血腥的让人想吐的味道……
冰心舒月闭上眼,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
现在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救人!
不要去想,不去想那些惨状!
终于,良久之后,像经历了垂死挣扎之人,冰心舒月从帘帐内走了出来,她成功救下了焚飞诺,那个女人不会死了,得救了,可她自己却脸色苍白得异常厉害,甚至和萧泽宇半透明的脸有得一拼。
“王,她的衣服,麻烦你帮她穿好……”她实在没有力气了,举着虚浮的脚步朝萧泽宇走去。现在,再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了,她希望月无痕能帮她将受伤之人的衣服穿好。
“什么!”月无痕一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怎么可能帮她穿衣服!她是女人!”让他去给女人盖被子她就不介意吗!气愤!
可是没等他说完,冰心舒月已朝萧泽宇的方向走去,在她心里,萧泽宇患难与共的朋友,和恋人自是不同。
月无痕见此,只好没好气的走向焚飞诺的床榻,打算先用被子将她盖好,可是他的手才触及到被子,帘帐外奇怪的声响让他迅速飞身掠了出来
才没走几步的冰心舒月,如同断线的风筝笔直地载倒了下去!
这一次,又是萧泽宇眼明手快将她接住!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月无痕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被恐惧揪心弄得生疼,哪还管什么焚飞诺女将要不要穿衣服,盖被子,他整个人立刻冲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焦急地问着萧泽宇,而他的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是望着陷入昏迷中的冰心舒月。
萧泽宇也将冷酷进行到底,压根不看他一眼,只是将冰心舒月抱在怀里,紧紧的,不让任何人将他与之分开。
她晕血,他早知道。她善良,他也知道。她会晕倒,他也提前预料到。所以之前没有帮她拿医药箱。
万籁俱静,无声的雪仍旧瑟瑟而下。
月无痕站在冰心舒月的门外,片片飞雪几乎将他覆盖,但他仍旧稳稳站着,不动如山。
在这样清冷的夜里,他已不知道站了多久。内心深深的愧疚折磨着他。
她是他的军师,却也是他决定要守护一生的女子,然而,他却总粗心的忽略她。
当初,她不会骑马,可他却差点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气逞能将她独自逼上马;现在,她晕血,他又只顾他人生死,主动将医药箱递给了她!
该死!似乎他总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她。而萧泽宇却对她那么了解!
有悔恨,也有嫉妒。这样的状态让月无痕几欲疯狂。
吱呀
当冰心舒月的门轻轻打开时,另一扇萧泽宇的门也准时应声而开,当冰心舒月披着披风慢慢走出来时,萧泽宇已如守护神的姿态安然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看到月无痕,以及他身上厚厚的积雪,当场愣住!
而月无痕几乎是以飞的形式从本就距离不远的地方掠到了她的身边,当他正要落地站好时,却被萧泽宇突然出手,运用内力将他阻隔在了数丈的距离之外!
冰心见此,先是担忧地看了看月无痕,然后再抬头看了看身后的萧泽宇,轻声道:“泽宇,你的身体不易再动武了。”
她语气里满满的关心既温暖了一个人的同时也冰冻了另一个人的心。
但是,月无痕拼命提醒自己,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白了一眼刚才竟推开自己的萧泽宇,转头大声的问冰心舒月:“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你若晕血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可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他不知道在那一个月里冰心舒月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死磨难,让她的身体变得如此虚弱不堪!以前的她,曾经与他赛马一前一后一黑一白奔驰在边界草原上,也从来不会晕血。
月无痕又记起了那次他中箭受伤时在军营外听到的萧泽宇与她的谈话,难道真的和火寒池有关?若没有火寒池,她的身体就会一直变差下去,直到……死……亡!
光想到死亡二字,他的心就接受不了的颤抖了一下。火寒池他已暗中以他另一个神秘身份“玄翼天”发号指令派出精锐的单翼军出去寻找了,他说,找不到,就不用再回来!
那些人都是效忠他的死士啊,可是这一去,却音训全无。
没找到,所以都还没回来。
也正因为他让精锐的单翼军出去寻找火寒池了,所以军力分散……
不知道他为何颤抖,冰心舒月再次看了看他身上的积雪,难道他在外面站了一夜?
为什么不敲门直接进去看她?
唉,这个固执的让人心疼的男子。
“王,你先回军营休息,与火炙国交战的事情可以交给我。”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安心!”月无痕怒斥,她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他都担心死了。
冰心舒月因他的话微微抬起头,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她的脸,但她还是努力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王,你放心,我没事。”
没事,没事!她就知道与他顶嘴!她就知道硬撑!就连身体不适,她最先找的人也是那个白得不像话的萧泽宇!难道他就不值得她信任吗!一股怨气伴随着愧疚同时盘旋在心底挥之不去。
他深深的望着她:“如果……我知道你晕血,我一定不会让你救那什么焚飞诺副将!”
这是他心底最真实的话语了。
“王,此言差矣,我救她,只会晕倒,只会略感身体不适,而她,我若不救,则很可能流血过多而死,怎么算,我也还是应该救她。”
冰心舒月说完,举步朝军营走去。
月无痕见此,心中百感交集,他认为她太善良并不是好事情。
火炙国与北暮的军队战事已为期一个月。
火炙国虽不能大肆入侵,北暮兵却也只落得个善守,不能勇攻。
月落之殇经历了寒冬,终于些微迎来了春的气息。凝雪枝头,泉水冰下流,冰面欧鸟飞度。
冰心舒月喟叹,明明应该是大好山河,一派祥和景象,为何要经历这么多战争?
就算经历再多的战争,只会阵亡更多的战士罢了!就算更换再多的帝王,这万里江山也不可能真正属于谁!
可是这个道理,这帮古人,谁懂?
有丝惆怅掠心头,穿越异世,若非遇到真爱,她心已略感疲惫。
她又想念她全天下最俊美最温和也对她最最好的师傅司空昊寒了,不知他和花魂天女生活得怎样了,她好想念那片世外桃园般的竹林啊。
冰心舒月自嘲地笑了,目前月无痕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士和伴侣,而她一贯讨厌战争,却不得不随着他不停征战!
只为……他的信任,他的帝王令。
“我的军师,你在这站了一早上,在想什么?”月无痕大步走来,高大俊朗的身躯宣誓着他身来就是一个战士,一个王者。
冰心舒月见他到来,眯起星眸,习惯性的后退了两步。
月无痕赫然止步,不敢再往前走,他颇为恼怒地说:“你若再退,就要掉到快融化的冰面上去了。”
冰心舒月悄然一笑,灵动的双眸一眨,大胆地回了一句:“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如履薄冰。”
呃?什么!她刚才说什么?
月无痕大惊,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冰心舒月用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话,且她的话里竟没加“王”字。他愣了片刻,不知该哭该笑。
冰心舒月看他一眼,然后决然转身不再看他,选择正面对着湖水。
这让月无痕有些受伤,他跟了上来,但因内心一直有些愧疚,并不想给她压力,他这次站在了与她相隔两尺的地方,免得她退到危险的湖面上!
然后,他也转过身,与冰心舒月并肩站在湖面上,面朝湖水。
他犹有不甘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冰心舒月却故意跳开了他的话题,兀自说道:“王,你说……我们沿着湖面走,走到哪里冰会破,我们会掉下去?”
月无痕皱起眉头,今天的冰心舒月很不一样,他从来没感觉她如此……健谈,居然主动问他问题了。
“我的军师,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狐疑地反问了回去。
“王,你也不知道吗?”冰心舒月突然偏过头来,望着他,很天真的说:“那……我们要不要试试?”
“女人……”今天的她,确实与以往不同,竟主动与他攀谈,试图与他亲近。
冰心舒月看着已经冒出来的微弱太阳,深有感触地说:“王,你会不会永生记住一个人?”记住她冰心舒月的名字。
“军师……”月无痕转过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感觉此刻的冰心舒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离他更近,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离得更远!
这种感觉,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又虚无飘渺,遥不可及。
“你让我很不安……”他说。
“是吗?王,若觉得不安,就再靠近我一点儿。”她发出邀请。
呃?月无痕愕然,不敢置信,瞪着眼睛望着她,一直坚持保持距离的她怎会主动要他靠近?他看向天边,太阳升起来的方向是东方没错啊!
“王,你靠近我一些。”她再说一遍。
月无痕受宠若惊,不敢确信这是不是大清早在做梦,他本能地听从了她的话,贴近了她,然后难得孩子气傻傻地站着。
冰心舒月淡笑出声:“王,请你面向湖面,跟我一样站好。”
“哦!”他像木偶一般随着她的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好!王,你现在专心听好了!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一定要记住!”
月无痕低头看着她从披风下伸出的白皙小手,有些困惑,她要干什么?她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严肃,都谨慎!
冰心舒月将右手的五根手指依次放入口中咬破,待到鲜血流出时,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起手式,对着阳光的方向立刻有灵物幻出弦魔琴再度横空出世!
她曾说过的,要弹琴给他听。
一见她的手流出血来,他急欲转身制止,可冰心舒月却适时开了口:“王,请你依旧保持着看前方的姿势就好,认真听我的琴声,记下这段幸福律奏!”
冰心舒月流血的手不停的变换着姿势,拨弄着虚无的琴弦,她的话声伴着酣畅的琴声显得有些小,她说:“当我弹这一段时,是守;当我急速转调时,是攻;当我音调停顿时,是分两侧包抄;当我一直保持低调时,请将队形整合成七星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