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会叫她女人,一会叫她我的军师
她的话又令月无痕心中猛然一震!
冰心舒月明明还是黑袍披风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加之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刻意将头低了下去的,可为什么在听到她说“要活着”的时候,他几乎还是看到了她纤弱单薄的身体在颤抖!
她……失踪的一个多月到底又经历了怎样与生死有关的事情?
月无痕黑色玄袍下的手握紧。
与月无痕的感觉一样,甚至比他的感觉更强烈更胜一千倍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坐在冰心舒月身边的萧泽宇!
他沉默且淡漠的表情急剧收缩,疏离的眼神也在瞬间凝聚成冰刃!
没有人!没有人比萧泽宇更清楚舒月所遭遇的一切事情!
血色的记忆漫过黑暗的沼泽侵蚀并席卷了冰心舒月的记忆!
如果……如果那天她没碰上在离火炙国很近,来断崖底寻找火寒池的萧泽宇,她一定必死无疑吧!
“舒月,要活着!你一定要给我活着!”那天他这样叫喊着,“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死!”
黑旋风发狂后先坠崖的尸体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间,冰心舒月只浑浑噩噩地意识到自己躺在血泊里,已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血,还是骏马的血了……
痛,全身都痛,如散架般撕心裂肺!
活着,她要活着!她还有话没告诉无痕!
上一辈子没能得到所爱,这一辈子怎可就如此死去!
她不甘,她不甘心啊!
可是……可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也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支起身体!
是谁?是谁在跟她说话?在对着她伤心担忧地怒斥:“你若敢死,你欠我那些人情债谁来还!你给我醒过来!你别想耍赖!你说过……要替我保管好心的位置啊……”
那样怒斥的声音到了最后竟成了因为害怕失去而惶恐的哽咽声!
断崖底下,怪石林立。
若非峭壁间支伸着许多藤蔓,勾勾挂挂暂缓了冰心舒月轻灵的身体,拖延了她下坠的速度;若非月无痕的马率先摔下去,成为四散的尸体碎片,而恰巧有一块较大的血肉垫住了冰心舒月的身躯;若非她个人求生的意志太过强烈,只怕……
只怕未等到萧泽宇发现前来搭救,她已命丧黄泉了吧!
即便如此,当萧泽宇发现她时,她已满身伤痕,倒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
他根本不敢稍微挪动她的身体,怕一个不小心还没完全断的筋骨也断掉了!以至于冰心舒月坠崖后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前半个月,她只能以马尸为枕,闻尽马的血腥与腐味。
那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也因此,现在能够站起来的她再也不敢独自骑马!
那段时间,萧泽宇日夜守护在她身边,强撑着自己身体的不适,再次凝聚火炙国特有的幻力为她疗伤止痛!
为了让她的伤口不至于留下疤痕,趁她昏迷的时候,萧泽宇很早很早跑出去不知道找了谁,很晚很晚回来时嘴角边还潜着血!
他边咳嗽边笑着说:“拿到了……拿到了!这是火炙国失传已久的桂花玉凝膏,一定会让你的肌肤恢复如常!这下,你又欠我人情了……还不清啦,还不清啦……”
他难得笑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只为找到了可以帮她去疤的药。那时候的她全身痛得说不出话。其实她好想问他,是不是去找他那性情大变的母后了?那个不好说话的舞妃?是不是被那个狠起心来谁也不放过的女人一气之下给打了?
她还想问他……这样为了她,到底值不值得!
那段时间,萧泽宇不顾她的抗议,也不顾男女之嫌,每天细心为她上药。
每次上药,他关切的神情都很干净。令她很安心。
可是冰心舒月却不知道,萧泽宇自己心中当初的矛盾!他觉得自己正人君子得有些可恨!
以前,他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也从来不做君子啊!
在看见她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看见她苏醒过来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狂喜心情!
这就是爱啊。可是每天对着她愈见娇好的身体,除了上药,除了担忧,他竟紧张得忘了干点别的!
那时候萧泽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冰心舒月快点好起来!
然后……她就跑不了了!这辈子再也跑不了!他萧泽宇到哪,她冰心舒月就得跟着去哪!谁叫她欠了他那么多呢!
可萧泽宇没想到,后来因为他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情况竟然完全颠倒过来,变成了她冰心舒月去哪,他萧泽宇就放心不下,也跟着去哪!
他无意中说:“现下战乱四起,过不了多久,那暴虐的南桑帝王可能就要与天籁城公然开战了……”
那一个多月的后半段时间里,冰心舒月已能开口说话,孤男寡女,气氛太尴尬太安静的时候,她就给他讲故事。将她身边的人和事。
说得最多也最令萧泽宇懊恼的一个名字就是:月无痕。能听得出冰心舒月很在意那小子。
可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月无痕就是天籁城的城主,于是当他说出南桑帝王马上要与天籁城开战时,冰心舒月先是惊呆了!然后……就不管不顾,一瘸一拐地要走!
那样豁出去连命都不要,谁的话也不听,就执意要走,要去天籁城的表情萧泽宇现在想起来都头疼!
他拉住她,点了她的穴道,拦腰将她抱起,很无奈却又不得不退让地说:“真要去,也得等伤基本好了之后再去,我陪你一起去……”
从那以后,冰心舒月开始每天做一些萧泽宇不太懂的奇怪动作!
他不知道那是现代人常说的“复健”,对骨折患者康复有很大的帮助。
冰心舒月做复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表面的伤也基本痊愈,只是时常觉得骨髓疼痛,痛得冷汗也冒出来,人更加消瘦。
这些事萧泽宇都看在眼里,他的心也跟着一天比一天沉。
他知道,她急着去见一个内心很重要的人。男人。
他也知道,她这次落崖得了很严重的痛骨病,深入骨髓,若找不到火寒池来治疗,一年之内迟早没命。
而他自己,因为救她,原本就重的内伤也更为严重,活不过半年了吧……
而火寒池……火寒池只能救一个人的命!
当冰心舒月很痛的时候,萧泽宇就这样安慰她:“没事的,迟早会找到火寒池,到时候你就没事了。火寒池一热一冷可以治愈任何人的任何伤痛!”
“那你呢?找到火寒池之后,你是不是也会好起来?你……你越来越苍白,也越来越透明了……”冰心舒月这样问。
因为她的关心,他就笑了:“傻瓜,找到了火寒池,能将这么严重的你都给治好,我当然也就没事了……”
于是,她就真傻傻的信了。
她不知道火寒池之所以如此厉害,就是因为一次只能救一个人。一冷一热的气流吸纳了数百年日月精华,会完全进入受伤之人体内,疏通筋骨,治愈百病,然后……火寒池就会干涸掉。再等出水,得等上一百年。
如果真的注定有一个人要死,那么他会选择让她活下来。
既然让她活下来,是不是就得找个实力强盛的家伙来照顾她?
好吧,既然如此,在死之前,他选择随她去见那个她口中一直叫唤着的人:月无痕。
可是当萧泽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愿意带冰心舒月去找月无痕时,冰心舒月却又犹豫了!
她想,萧泽宇一个人寻了那么久都没能寻到火寒池,那如果一直寻不到,她就得死!既然都要死了,还要不要去见无痕?
心底的答案是:要!
爱一个人就希望每时每刻都能留守在他身边,若不能,在死之前就该放手,就该为他找到幸福!
在这一点上,冰心舒月与萧泽宇的观点非常相似,甚至不谋而合。
于是,就有了冰心舒月努力乔装成巫师的一幕。
她担心月无痕会中阴险狡猾的南桑帝之计,所以非赶回去不可。好歹她古文系的头号才女在现代时也看过完整的孙子兵法,就不信斗不过一帮古人!
而乔装的她不得不将额头也完全遮盖住,因为……她眉心那颗天生的泣血朱砂痣实在太耀眼也太与众不同了!
“好了,都退下吧,本王要休息了。”月无痕低沉暗哑的嗓音传来。
他这一句话,同时惊醒了陷入回忆中的两个人!
冰心舒月首先清醒过来,她转身去拉了拉萧泽宇的衣袖,示意他,可以走了。
冰心舒月这一习惯性的动作震撼到了月无痕。从前,她总是这样对他,只要她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袖,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说,他也知道该怎么做。如今,这个动作不再只对着他做了……有些许的失落,但更多的是高兴。至少这更加可以证明,眼前的女子就是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无比默契的舒月。
而她的这一动作,也让还没从记忆里完全回过神来的萧泽宇有些恍然,有些分不清楚今夕是何夕,他以为还是在断崖底,那时候她拉着他的衣袖,无声的让他带她去天籁城,去找月无痕。然后,他的心就又痛了。
萧泽宇从沉痛的思绪中转身,点了点头,与冰心舒月一起并肩朝外面的营帐走。
“断无崖军师,明天早上的约定,你可记住了?”月无痕望着两个人共同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快,再度没话找话,出口确认了明天的打算。
闻言,冰心舒月与萧泽宇的脚步同时顿住。
冰心舒月转过头来,望着一身黑色玄袍的锦衣男子在篝火中的跳跃的脸,是那么深刻、生动,外面是万里风沙,寒风如织,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却一直都是暖如碳火。
她微微挺直了消瘦的脊背,答:“是的,王,我记住了。”
明早的约定?萧泽宇皱起眉头,在他还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他漏听了什么事情吗?
隔日,天还未完全亮,整个天籁城难得详和宁静。
站在最高的平原脚下,冰心舒月微微抬起下颔,她顺着黄沙上的轻浅脚印一直望上看,脚印的尽头平原的顶部站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他双手环胸,难得露出休闲自得的眸光望着平原下的冰心舒月。
“舒……断无崖军师,你果然很准时。”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叫错了她的名字。
细心的冰心舒月也为之一怔。难道……无痕已经知道了一切?
黑色玄袍的帽子遮蔽了大半的光线,而且还是大清早,可冰心舒月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站在平原顶端的月无痕像天神一样,让她不得不仰视着眯起了眼。
很多时候,她猜不透他。
“喂,女人,上来!”见她站着不动,月无痕不高兴了,环抱在胸口的手改成了交叉:“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抱你了!再不上来,有些东西就错过了!”
冰心舒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开始沿着他的足迹,一步一步,慢慢爬上平原,抵达他的身边。
月无痕俊毅刚烈的脸上终于露出开怀的颜色,他就地而坐,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女人,快点坐下来,马上就能看到。”
冰心舒月因为他特别的称呼愣了好一会儿,她怔怔地望着他,又突然觉得他不是天神,是一个离自己很近的可以依靠的人了!她想了想,最终默默坐在了月无痕刚才拍过的位置那是离他最近的位置。
她顺着他手的方向,极目望去。
一望无际的平原一层又一层,薄薄的黄纱像荡漾着水痕,流淌着风的痕迹,温和而细腻,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到天边,分不清视线尽头橙红一片的是土还是天,却又都柔软得像云。
冰心舒月睁大了眼,不敢眨半分。
这是日出!他带她来看日出了!在现代时她一直有个愿望,希望有天那个人能带着他带害边去看看日出,可是……那个人一直很忙!
金色的一轮太阳,慢慢跃上了平原。冰心舒月的目光随着阳光一路前行,坐在平原最顶端的她,就这样看着阳光轻轻越过了她的鞋子、披风以及……视线!
下意识的,冰心舒月从黑色玄袍底下伸出手去,接住上天赐予的金光,随后阳光完全笼罩在她的身上,她像孩子般扬起惊叹的嘴角!
月无痕的吻就是这个时候落下来的,毫无预警的落在她裹着黑色玄袍的额头上……
月无痕的吻很轻也很……认真,冰心舒月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虽然她并不排斥他的碰触,可是还是很害羞,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她悄悄的想挪开一点距离。
“军师!”
月无痕突然大叫她,吓得反应不过来的她一个踉跄又跌回了原来坐的位置,她的回声有些拘谨:“王,你叫我什么事?”
月无痕却轻轻叹息一声,不再为难她,转过身去,他望着遥远的天际:“这里的日出,好看吗?”
“很好看,王。”可是还是不及月落之殇的景色好看,冰心舒月在心里添了这么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月无痕又突如其来的转过了头,他望着她,捕捉到她的手足无措,他锐利的眼睛里别有深意:“真的很好看。”阳光照耀下的她,虽戴着玄帽,也有着震撼人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