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十多岁的妹纸走在路上,边唉声叹气,边感伤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也许瞬间便会有几个老人家蹦出来怒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顺便还缅怀一下当年悲壮的抗战岁月饥荒年代等等,表明老子我受苦的时候,小姑娘你还没出生哩。
可是现在才十三岁的叶梓表示,时运济不济她真不知道,因为她从来就没看到时运长啥样子,但是命途多舛这四个字,她还真当得起,问心无愧。
在叶梓多舛命途中发起第一波猛烈袭击的是一个叫做PKU的玩意,注意,这可不是什么人人向往的北大,人家有一个更为高级的全名,叫做苯丙、酮尿症。
在咱们大天朝,这个PKU患者一万人里面才勉强有那么一个,再往大点的地方说,全世界十万个人里面也未必找得出一个来。
很不巧的是,叶梓就属于那一万人里面唯一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铁饼给砸中的人。
高级点说,就是PKU患者体内不能正常代谢一种名为“苯丙氨酸”的氨基酸,一旦这种氨基酸蓄积过多,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毒害,导致患者智能残疾和其他生理异常。
通俗点的说法是,PKU患者必须终生禁食含有蛋白质的食物,因为蛋白质中都含有“苯丙氨酸”,一旦摄入过量,非死即傻。
不过“过量”这两个字十分值得推敲,叶梓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具体什么标准才能算是“过量”,她只知道,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她不过是偷偷舔了隔壁座位的小女生的雪糕棍,就当场昏迷,被送到医院抢救,还住了整整一个月的院。
那之后,幼儿园园长委婉地拒绝了叶梓继续入学的要求,之后叶梓跑遍全市,无一例外被所有幼儿园拒收,于是光荣地开始了两年的自学拼音和数数生涯,为若干年后的大考小考中考高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尽管如此,那一根小小雪糕棍,仍旧是叶梓十多年生命中,一抹无法忽视的亮色,无数次地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酱紫说似乎有些夸张,但至少,如果硬是要叶梓选择一个梦中情人的话,那绝对是那根雪糕棍。
——我能吃什么?
每当叶梓吞咽下气味足以令所有老鼠兄苍蝇哥退避三舍的“特食”之时,都会认真地思考一遍这个问题,然后默默地将床头的《食物成分表》从头至尾翻一遍,最后认命地继续吞咽。
从婴儿时期的“药奶”到后来的“特食”,共同特点就是,颜色黑乎乎的,气味极其难闻,而味道就更加怪异了,哪怕叶梓不知道其他食物是什么味道,也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好味道,更重要的是,价格还非常高。
而不同点就在于,随着年龄的增长,“特食”的颜色是越来越黑,气味是越来越难闻,味道是越来越怪异,价格也是越来越贵。
虽然也有某些国家生产出来据说味道不错的PKU巧克力、饼干等等,但对于一直都在贫困线以下挣扎的叶梓来说,购买这些产品,显然不现实。
叶梓每月都吃着通过医院的特殊渠道得来的、价格算是最为便宜的“特食”,勉强补充着成长所必须的营养,单单是这些食物的价格,也是一般同龄人所消耗食物价格的十倍以上。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叶梓,才能被仙庭孤儿院的院长张如花女士在大门口发现。
据张如花女士后来的多次回忆,叶梓当时就是被一块布随便包着放在门口,脖子上既没有挂着一块刻着姓氏的玉佩,襁褓里也没有塞着一个鼓鼓的信封,手臂上同样没有一个被深深咬下的牙印,脚底更没有印着七个香烟圈,很显然扔下她的人是不准备留下任何线索了。
就连叶梓的姓名,也是张如花看到她当时拿着一片叶子玩的正欢,随口给起的,虽然叶梓并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但是一想到张女士的名讳,叶梓又淡然了。
——所以说,人生的幸福往往都来源于对比。
自然地,叶梓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哪天的生日,不过她也乐得如此,这样她每年又减少了一次看到蛋糕的机会——蛋糕是她最讨厌的东西,没有之一,并且做的越漂亮闻着越香甜的蛋糕她就越讨厌。
可能是看在PKU这个病症纯属基因问题,所以提供基因的两人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愧疚,没有将叶梓放在垃圾桶旁边。
虽说就算放在垃圾桶旁边,多半最后也是会被人捡走的,但是毕竟让叶梓避过了那句全世界小朋友的噩梦——“你是我在垃圾桶里捡的!”
不过从小叶梓就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大部分的PKU患者都会有一些智力问题,而叶梓自认为她的智商还在正常范畴内。
——当然,不排除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这么认为。
但无论如何,叶梓的运气的确是高出平均水平的。
比如说,在她人生中的第三个新年,她欢天喜地地拿着张如花发的新年红包,与孤儿院里的大朋友小朋友们一起,人生中第一次踏进了超市,然后花光了红包里所有的钱,买了十瓶打折矿泉水,刚好凑足了最低抽奖标准八块八之时,在其他所有买了好几包零食的孤儿院院友们都只能抽中安慰奖一包纸巾的情况下,就成功抽到了三等奖——一只圆珠笔,还是带口哨的。
又比如,到目前为止,叶梓辛辛苦苦保持了十三年的最早入院记录仍未被打破,同时还获得了一项新的记录——最晚被领养走,十三年如一日,留守孤儿院坚定不移不动摇。不对,实际上她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保持这项记录了,如今眼看着,这个记录估计要与仙庭孤儿院共存亡了。
再比如,两岁的时候叶梓又被诊断出了地中海贫血症,虽然只是轻度α病症,但是叶梓还是很佩服惠康医院能够把这个遗传性疾病忽略两年的水平。
至于三岁时被诊断出的神经母细胞瘤,竟然自发性地从未分化的恶性肿瘤退变为完全良性肿瘤,完全是逆天的运气了。
再到四岁时候的低血钾症,除了嗜睡和浑身无力以外,也没有医生说的那么夸张。
到了五岁突发性头鸣综合症,叶梓只是淡定地当做看了两年的深夜科幻枪战大片,也就差不多痊愈了。
等到了六岁,叶梓期待已久地新一轮冲击没有到来,倒还让她不习惯了整整一年。
直到十三岁这一年,刚结束中考最后一场的叶梓华丽丽地晕倒在考场门口,在医院病床上醒来时,刚好看到床头几份地方报纸头版写着诸如“历届最难中考题——某考生身心俱疲晕倒考场”“中学生压力如此之大为哪般”的大标题,旁边还配上一副极其眼熟的照片。
就在此时,医生刚好进门送给叶梓“白血病”三个字,她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句“虽然狗血了点,但总算给我来了个听的懂的病”,就继续研究该报道记者取景水平何其有问题,竟然把她五十斤的身材照的八十斤都不止。
不过放下报纸后,叶梓幡然醒悟,敢情这次病症来的晚了这么多,是人家酝酿了七年之久,准备来票大的啊。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叶梓的运气已经达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地步,全世界绝无仅有,只此一家,如假包换,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
同时,这些运气也给叶梓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财富,虽然没有一分钱是落在她腰包里的。
在仙庭孤儿院的院长第一次发现叶梓的问题,急匆匆地把她送到医院去的时候,惠康医院的院长震惊于生平见过的最为高级的病症PKU,在了解到叶梓的身世后,大手一挥,决定减免她一半的医药费,同时承诺每月免费提供她PKU食物到十八岁。
对此叶梓还是很自豪的,她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早赚到人生中第一桶金的人了,就光是婴儿时期的“药奶”,那也是每个月千把块钱的进账啊。
可惜的是,惠康医院似乎忘记了叶梓虽然得了一个逆天的疾病,但是还属于一个正常生长的人类,竟然十三年如一日的和第一个月一般,在月初送她几罐“药奶”就没了,于是这几罐“药奶”就由叶梓的全部食物变为了她半个月的食物,接着就变成了每日的早餐,到如今,这些连她的半个月的早餐都不够了。
但叶梓也不能因此就找上医院去,毕竟人家当初说话是很有艺术的,只说每月提供她食物,可没说提供她多少食物,万一人家不高兴了,每月的供量减少成一勺“药奶”了,那叶梓找谁说去。
但是任凭这么有说话艺术的惠康医院院长想破脑袋,也万万没有想到,叶梓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就得上了好几种病,并且是专拣无法治愈的罕见病症得。
当初院长同志说减免医药费的时候可没有强调是PKU的医药费,所以叶梓也绝不放弃院长同志难得的一次疏漏,坚定不移往惠康医院跑了十三年,所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至于叶梓的另一半医药费,以及除去早餐外的其他食物费、生活费以及学费等等,那来源可就多了。
【PKU不是杜撰~恩,每个PKU患者都是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