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挚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低沉,诡异。
原来这传遍大街小巷的婚礼请柬都是出自他之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电话那边冷笑一声,仿佛我问了一个多么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他说:“你忘了我的愿望吗?”
他的愿望,是要见到那只妖。
“可是我已经说了,我帮不了你。”
“帮不帮得了,不是你说了就能算的。阿笙,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时间和耐心,我能够等待和容忍的极限只有这么多。”
“喂?”
未等我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寻常人对于鬼怪,是避之不及,见之恐怖,可是这个男人,偏偏铁了心要去见一见。
夜色正浓,对面的狐狸家依旧一片死寂,树上的枯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树枝投下张牙舞爪的倒影,恐惧如同这随风摇曳的树影浓重的弥漫开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头痛得更严重了,一闭上眼,就是各种噩梦,天台上遇见的夏钰,她肌肤下的黑色羽毛和黑色血管,夜路山间的精怪鬼魅,江河中不停翻滚的水怪……我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之中,无法脱身,梦里被鬼怪撕扯的疼痛在梦醒之后也依然存在,而我的左手上多出的伤口正与我在梦中受的伤吻合。
一夜未眠,天色渐明。
整片天空,是阴沉的淡蓝色,像谁家女子忍着不肯哭。
长长的婚车队伍出现在巷子的尽头,安静又有序的缓慢前进着,我站在窗前往下望去,不寒而栗。
娶我?
这些人,都疯了。
真是无可救药。
阿彪信誓旦旦的说:“阿笙,少爷临走前交代过我要保护好你,我一定会尽我全力!”
夏挚戴着那幅金丝边的眼镜,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紫色的画,面露微笑的站在婚车前,身后是排列整齐的保镖,这画面看上去真像是晚上八点中的偶像剧。
“阿笙,我来娶你了。”夏挚走过来。
阿彪站在我前面,挡住了他。
“阿笙,昨晚的梦是不是很美?”夏挚不以为意的看了眼阿彪,阴森森的笑着。
那个被鬼咬伤的噩梦?我低头看了看有道伤痕的左手。
“不是只有你们懂些奇门异术,我夏家这么多年兴旺不衰,也养了不少会些秘术的能人异士。你那天喝的茶里掺了些梦魇花罢了。”夏挚摇了摇手中的花,一脸得意:“如果不想死在梦里,就跟我走。”
临走前,阿彪悄悄在我耳边说,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上梅男子。
宁静的小巷,人们还未从睡梦中醒来,我已经被塞进了婚车里,那些爱八卦的大妈一定会很失望,没有看见这个足够让她们嚼一年舌根的画面。
车队驶出了胭脂巷,上一次我穿好礼服坐上迎亲队伍的车还是一年前,那是我和梅男子的婚礼。场面盛大得超乎人们想象,人鬼妖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我的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等着我的新郎官,所有人都说这个梅家第九代传人梅男子是出了名的美男。万事俱备的时候,传来一个噩耗,新郎官跑了。事后,我问过梅男子,他说他那天其实来了,只不过躲在一棵树上远远的望了我几眼,然后觉得我太丑了,就一不做二不休的逃婚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不过我一想起梅男子这个逃婚理由就气得牙痒痒。
夏家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那天我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车子七拐八绕停在一处古香古色的庭院前,一群穿着道袍的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院中等候。这衣服跟那个被八尾做成头骨花瓶的道士穿的衣服一模一样,难不成那道士也是夏家的?
“上次派去探虚实的那个蠢道士竟然杳无音讯了,这次我亲自把人带回来了,你们一定不能再让我失望。”夏挚换上了一身古时新郎穿的黑色衣裳胸前戴着一朵红花,而我被强迫换上了一袭大红色的喜服。
“我们查遍了所有古籍,得到了准确的信息,只要按照旧时典礼,拜过堂的夫妻,可以互换一只阴阳眼。这样夏老板就可以如愿以偿了。”为首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谄媚道。
夏挚点点头,看向一脸惊恐的我:“听见没,阿笙,我只要你一只眼,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那老头继续道:“夏老板跟这位小姐拜过堂喝过交杯酒之后按照古时习俗就算是夫妻了,夫妻同时用地府的阴阳水洗三遍眼,就算是交换成了。只不过代价是,这位小姐要瞎一只眼。”
我心一惊,连连后退,随即被人摁住,动弹不得。
我千方百计想要做个寻常人,可有人竟然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我的阴阳眼,阴差阳错,这命运似乎总是不能让人如愿。
龙凤烛、喜字、红盖头、媒婆、花轿……一切都是按照古代婚礼的习俗来办。红盖头下,只能看见对面夏挚的脚,一只小孩的手隐约依附在夏挚脚边。
又是小孩的手?
媒婆的“一拜天地”还没喊完,外面一声惊雷,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雨势急而凶,我悄悄掀起盖头一角,只见天色浓黑,紫色闪电气势如虹的划破天空。
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声势浩大的雨了。
“快点继续啊!”夏挚急不可耐的催促道。被滚滚雷声惊得晃了神的媒婆这才回过神来。
“夏老板,天有异象,实在是不宜继续了呀!”刚才那个老头说道。
“可是你昨天不还算过时辰,说今天这个点儿就是千载难逢的吉时吗?”夏挚开始烦躁起来。
老头转了转眼珠,尴尬的笑道:“这……世间万物都没有个绝对,天有不测风云,阴阳五行高深莫测,吉时忽然就变了,这我也是没法预料的嘛,所有这拜堂还是避过这阵风雨再说吧。否则,事情会不顺利的!”他特意加重了不顺利的这几个字,一下子戳中了夏挚的软肋。
夏挚阴沉着脸,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跟我扯什么阴阳五行的,我也听不懂,你只要最后把事给我办好就行了!”他扯下胸前的红花,对一众人摆了摆手:“一切事情,等雨停之后继续,”
夏挚一转身,那个老头竟然对着我暗暗抛了个媚眼,那一张褶子多得都可以夹死苍蝇的脸学帅哥抛媚眼,真是为老不尊!我翻了个白眼,真恶心。
媒婆拉着我往里屋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像极了梅男子,可我转过身,原地站着的只有那个老头。
雨下得更大了,惊雷滚滚,如同我这乱了阵脚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