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还不知道,也幸好那令牌是被她收了起来。否则,又是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痕。大大小小,错叠在他早已狼藉的心脏上。
三更天,苒苒不顾任何人的劝阻,硬要趴在圆桌前小睡,陪着玉绝尘。
当他再次醒来时,她竟然还在?他讶异地眯起双眼,望着娇小的身影在微弱的烛火下,轻浅平稳的起伏表明她正处于浅眠之中。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猛锤了几下,搅乱了满腔话语。他张口,却不知该唤她,还是继续歇息。这样会着凉的,但莫名的迟疑令他开不了口。
他有种诡异的预感,若此时唤醒了她,恐怕从今往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怕。哈哈,忍不住自嘲地想笑,在战场上面对千千万万敌人的他都毫不畏惧,如今却惧怕一个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小丫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方才的笑意牵动了伤口,他忍不住呻吟了声,也惊醒了浅眠的苒苒。
“王爷?”她红着眼睛快步跑到他床头,还迷迷糊糊的碰倒了凳子,结果自己吃痛了许久。
望着本是查看他伤势的她自己倒受伤了,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平息了痛楚后,他才缓了口气,用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轻柔语调道:“去唤小尼和小翠过来,你也得上点药。”那么重的一声响,恐怕撞得不轻。
“王妃,发生什么事了吗?”正说着,门外便传来小尼紧张地询问,原来他一直守在门外,因自己的失职连休息都不敢。
“王爷醒了,你进来吧。”苒苒唤道,又悄声对玉绝尘道:“我没事儿,磕磕碰碰也不是第一次了,过些天就好。”
面对她习以为常的模样,他已经无言了,告诫自己也该习惯,不然伤没有好,倒被吓出心疾来。
小尼见玉绝尘醒了,立即磕头谢罪一番,又命丫头端来汤药。苒苒接过来,坐到玉绝尘的床边,他却用没受伤的右手抢过药碗,不愿接受别人的协助。她没有抗议,只是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
额……他的额头爆了青筋,整张脸都皱得……咳咳。苒苒本以为他是伤口痛,却在望见小尼欲言又止的模样发现不对劲,再瞥向方才端药托盘,里边还有一小块山楂片。
噗噗噗她忍不住扭头掩嘴窃笑,而敏锐的玉绝尘也立即察觉,他冷冷下令:“小翠,带王妃回自己寝宫。”
苒苒想要抗议,却在接收到他坚定的眼神后,只能夸下肩膀,暗骂:“过河拆桥。”他好像听见了,竟没有生气!倒忍着伤低笑一声,示意小尼去伺候他。
当苒苒回到寝宫时,却见夏紫嫣哭哭啼啼地跪在院落门口,她惊得往后猛一跳:“你干嘛?”鬼上身啊?
夏紫嫣见到她,连忙磕头:“王妃息怒,紫嫣是担心王爷……方才想去探望,但……”她抬眼瞟向小翠,尽是哀怨不甘。
小翠咬牙道:“有王妃亲自看护,还需要你一个小丫鬟操心吗?”
“紫嫣自知不够格,但无论于公于私,紫嫣都觉得应当探望,”她说得头头是道,“于公,王爷是咱们最大的主子,又是国家之栋梁,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于私,王爷又是紫嫣的救命恩人,紫嫣自然担心。”
苒苒俯身望向她柔弱的身子骨,以及梨花带泪的娇媚容颜,许久才懒洋洋地道:“王爷已经醒来,无大碍了。你回房歇着吧。”说罢又环顾四周,那个忠心耿耿的黄杉丫头怎么不见了?
夏紫嫣见她如是说,便谢了恩起身,又顿了顿,继续道:“王妃,有件事紫嫣不知该不该讲……”
“你说罢。”
“就是那个……”她心有余悸的瞥了眼小翠,苒苒想了想,让小翠回去。她才示意她继续。“小翠姑娘的远方亲戚童嫂,前些天紫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童嫂?”苒苒奇怪地看着她,因为把童嫂安排的后勤做事,所以前院里很少见到她的人,根据小翠的汇报应该还好。
“前些时候竹儿出去替紫嫣买胭脂,发现她鬼鬼祟祟地进了醉仙楼,竹儿一打听,她还是进的天字包厢,所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苒苒也不多说什么,兀自回了房间。
小翠一边抱怨着她对夏紫嫣太好了,一边给她脱衣卸妆。她的思绪却乱成一团童嫂怎么会进醉仙楼的?那是皇城里最高档的酒楼,特别是天字包厢,大都是皇亲国戚去的地儿,还有少许江湖上有名有地位的人。
但是,夏紫嫣的话又有几分真假呢?小翠出去后,她吹熄了摇曳的烛火,朦胧的光暗立即消失,只剩漆黑一片。或许,她应该成长得更快,否则冷不防被哪支暗箭给射穿心脏,都还不知道为什么!
“唔,小、小少爷……”再一次被迫穿着男装溜上街的小翠双腿正在打着颤,。
“嘘,小点儿声!”苒苒在唇间竖起食指,又整理了下衣衫,昂首挺胸的进了醉仙楼。
“这位爷,两位吗?”店小二见她一身华服,立即谄笑着过来,“这边请!”
苒苒跟着他坐到二楼靠窗的小桌上,窗外是一条人工护鱼池,风景不错。可惜她没心情欣赏。她随意指了几个菜,视线却不停的扫视四周,方才从一楼上来没有瞧见想见的人,二楼雅座内也只有几个人。至于天字包厢,据店小二说昨日已经被人预定下了,不过人还没有来。
但是刚刚看见的人,的确是童嫂。她的气色比刚进王府时好许多,但身子还是很瘦弱。夏紫嫣说得没错,但是……童嫂还是穿着仆妇装,这样就进酒楼,那势利的店小二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正疑惑着,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唤着:“客观,您要的菜来了”讶异地抬起头,对方也怔住。
“童嫂?”苒苒惊得大喊出声,如不是小翠及时扶住童嫂,恐怕两人现在全身都是油渍了!
一片静默,苒苒敷衍了下过来询问的店小二,拉着童嫂到角落里。她还未开口,童嫂便低头啜泣:“对不起,我只是……本来是在后院洗洗碗碟,可是刚刚老板说人手不够。王妃您放心,我骗老板说是瞒着儿媳出来赚钱的,他不知道我是王府的人……”
“等一下!”苒苒打断她,“你为什么要赚钱?难道王府的俸禄还不够吗?”相较于其他普通人家,王府一个月的俸禄几乎是人家大半年的银子啊!
“不、不是……”童嫂见苒苒一副非要追究清楚的模样,只能感叹道:“其实,我是想为村子里的人建一块墓地。”
“啊……”苒苒怔住。
“他们连一块墓碑都没有……”童嫂的眼角隐含泪光,惹得苒苒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但是,我不想随随便便在郊外立几块牌子,想造一座好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