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云煊便没那般走运,撞到的是一堵青石墙,半尺多厚,风雨侵蚀了上百年依然屹立着,异常的坚固。
整个人撞在上面发出嘭的一声,好像一个装着肉的麻袋从高空坠落下来,可想而知他这一下撞上去有多么惨烈。
而后像是一团烂泥从墙上滑落下来,身上伤势已经极为严重,鼻子里都往外渗出了鲜血,仍然没有认输之意。
两肘撑着地面艰难的爬了起来,目光之中的戾气浓烈无比,恨不得生啖云潇血肉,而后双手向后抵住墙面猛然发力,竟是将错位的手腕硬生生接了回来,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听的人心惊胆颤的,然而他脸上神色却无一丝变化,从头到都保持着冷漠和凶戾,简直丧失了人性,没有理智也没有恐惧。
将错位的手腕接回来之后,他身子又微微弓起,脚下拧转蓄力,如同一头随时可能愤然跃起扑向猎物的猛兽。
云潇这次已有前车之鉴,而且早已收起了温和的善意。
云煊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脚下便已有了动静,迅速抢至身,猛然抬手一掌击向其胸膛,力量趋于绵软,否则这一掌之力足以令他毙命,然而这一掌之中蕴含的力量却是强横无匹,压在云煊胸膛之上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他整个人便被这般死死摁在了墙上,两人体格差距悬殊,因此这一幕看起来也异常的吊诡。
云潇手臂还在不断用力,云煊胸膛已经开始下陷,不过片刻便有了窒息的感觉。
胸腔受重力压迫,肺部无法扩张,自然也无法呼吸,整张脸由红专情,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那身上的凶戾气息开始逐渐消褪。
云煊意志坚定的近乎恐怖,恐惧与痛苦哪怕是现状都无法将其挫伤,唯有死亡!
人死如灯灭,只有人近死亡,意识模糊,他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败了。
“我说你够了吧,真有这么想杀我?从你最先找我切磋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作何打算了,只是一直不想拆穿你,我觉得我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不至于闹到这种同室操戈的地步,我知道你对我当家作主一事心有不服,可族账是姨娘亲手交给我的,又非我强夺,何况我没也没做任何过分之事,姨娘每月的开销用度我非但没有苛克,反而有所增加,可你想想当初姨娘是怎么对待我和我和母亲的?将心比心,你觉得我够不够仁至义尽?”云潇言语温和的说道,整个人没有半点杀气。
云煊被压的气都喘不过来,自然无法回答他,但眼眸之中的凶光却随着云潇的质问渐渐淡去了。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大脑缺氧,意识开始模糊,另一部分原因却是认同云潇所说。
云潇如今只不过是重新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所作所为的确算不上过分,换做自己,也会这么做,甚至会更加凉薄。
而且以前的事情,云煊也确实觉得母亲做的不对,他性子刚直,狠毒的事情做的出来,却无法昧着良心否定这一切,因此云潇这番话,他无从辩驳。
“现在冷静下来了?”云潇将手上的力气逐渐撤去。
见云煊没有强烈的反抗,继续说道:“我不知到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为什么父亲三年不敢回家?为什么他要辞去南衙禁军统帅之职,去北方苦寒之地任职?”
云煊默不作声,不知云潇为何突然提起父亲,与当下事情似乎毫无关系,但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或许是为了积累战功吧,北疆多战事……”
“我淳安候云氏一脉代代世袭,别人征战四方为的是封侯拜将,父亲须得多此一举吗?”云潇晒然一笑,神色逐渐凝重、冷漠起来,双眼盯着云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告诉你,父亲去北疆实际上是为了避祸,我云家如今处境犹如危卵,随时可能因为一阵风波而倾覆,如今朝中士族、勋贵之间矛盾愈发尖锐,而我云家在大乾勋贵阶级中是最没落的一支,狮子猎杀羊群总会挑选老弱病残的下手,所以一点都不想和你斗,云家已经够衰败了,再起内乱,就是给人可乘之机。”
云煊眉头紧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似乎觉得这些话有些危言耸听,云家毕竟是世袭侯爵,功勋卓著,传承了三百余年,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而且他年纪轻、阅历少,只痴迷于武道,对朝中的事情了解不多,士族、勋贵之间到底有什么冲突,更是一无所知,因此对云潇所言这些东西也极不理解。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理解,不表示不存在,你武道天赋惊人,是我云家的幸事,你就应当将天赋发挥出来,将来考中武举甚至是武进士,从军入伍,去军中担任要职,壮大我云家的实力,改变父亲在军中孤立无援的局面,而不是和我斗气,你明白吗?我如今强行接管家族事务,也并非是为了排挤你和姨娘,而是为了重整云家,使我云氏振兴,你若理解我的苦心,便将心思用在武道之上,为明年武举做准备,若你不识大体,休怪我大义灭亲,父亲怪罪下来,我也不怕!”
云潇轻轻松开手,很是温和,和他充满冷意的言辞似乎很不搭调。
云煊终于是喘过气来,大口呼吸着,盯着云潇,神色有些阴冷,却没有任何过激的动作。
他与云潇一样,都是云家子孙,不管这番话是真是假,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云潇说服了他。
而且云潇如今的实力,已经在他之上,他心中即便仍有不平之气,也只能暂时忍着。
“你明白了吗?”云潇声音清冷,有种叩击心弦的感觉。
云煊被这般质问道,眼眸之中的寒意也渐渐消散,竟然失去了与云潇继续纠缠的勇气,无论是名分大义还是手段实力,他都处于一个极为被动的位置。
云潇见他内心纠结,也不愿与他多费唇舌,若他能够领悟,话已经说的如此明白,他自该领悟,若是执迷不悟,说破天了,也没有用。
拂袖转身而去。
云煊背靠着墙壁,看着云潇离开时的背影,心情极为复杂。
他曾以为云潇是个废物,在武道天赋上和他有着天壤云泥之别,如今却被他击败,心理上的落差一时半会难以平复。
同时云潇那番话也触动了他的心神,云家真的如他所言,已犹如危卵一般了,还是他危言耸听,假借大义名分?
但有一点云潇说的确实没错,既是兄弟,实不该手足相残,内斗对云家没有好处。。
可他心里又很不服气,在武道上,他格外的执着,有一股不服输的念头。
不过对于云潇本人,云煊如今已经没有太多不满,并不似刚受卢氏挑唆时那般,对其充满敌意。
将心比心,云潇如今所做并不过分,不仅没有削减母亲和自己的开销用度,还拨付银两让自己买弓,并且毫无保留的教授自己箭术,没有排挤、打压之举。
虽然一开始,对云潇这种种举动并没有好感,那是因为他觉得云潇实力不如他,只不过是找借口躲避罢了。
如今云潇将他击败,便觉得云潇是真心诚意的为他着想。
而且他若真的是为云家的前途命运做打算,由他当家作主,云煊也没有任何意见。
母亲毕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有些时候心胸过于狭隘,而且有些短视,由她执掌云家,的确不是太好。
“如今败在大哥手里,让我明白了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是我不会这般轻易输给你的,总有一日,我一定会战胜你的!”
云煊背靠石墙,在那默默反思着最近几天的事情,复杂错乱的心情终于获得了片刻平静,趁着云潇还没有走远,大声说道。
云潇闻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云煊说这话时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看来他对自己的仇恨已经在慢慢化解,只是他对武道格外执着,不肯轻易服输罢了。
脚步微微停顿,却没有回头,径直回了崇训阁。
云煊未受理会,无奈苦笑,直起身子用手抓了抓散乱的头发,又将身上的泥土灰尘拍掉,也离开了老宅。
回到住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去见卢芸青,虽然已经梳洗过一边,但脸色发白,而且说话时咳嗽不断,还是未能瞒过卢芸青。
云煊如今已经不想和云潇纠缠不休的死斗,因此三言两语敷衍过过去。
“只是和大哥切磋了一番,拳脚无眼,被伤到了。”
“他能伤到你?”
“母亲说得对,我的确太轻视大哥了,他如今武道实力犹在我之上。”
“怎么可能,你已是小成级武者,而且实战经验丰富,他偷偷练武也不超过两三个月,实力怎么可能在你之上?”
虽然简单一说,但卢芸青视云潇如眼中钉肉中刺,还是牵动了她的心神,听闻之后眉间泛起一阵寒意,惊怒无比。
“母亲放心,这次只是我轻敌了,下次再与他切磋,我绝对不会输给他!”云煊见母亲情绪变化激烈,便知道她恐怕又钻进牛角尖了,他不想云家陷于永无休止的内斗之中,就算云潇强大起来会对他产生威胁,令他失去许多机会,但他也只想凭借自己的本事超越云潇,而不是靠阴谋诡计,因此不等卢芸青发话,他便岔开了话题,“不知徐豹先生帮我炼制的那炉怨灵噬筋丹成功没有,我想赶紧服用,将筋络力量提升一个水平之后,再去找大哥一论高下,亲手打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