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平几人也是受你指使。”
差不多半个时辰,卢钧才将供词写完,哆哆嗦嗦的放下笔,云潇将写满字的两张纸从椅子上拿了起来,逐字逐句的审视着。
卢钧坐在积水里,不敢说话,云潇问什么他只管点头和摇头。
“事先你并不知道县佐王晟在我店里?”
卢钧摇头,云潇不做多言,继续往下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本以为绿翡会将开业之日的邀请名单告知卢氏,如此一来便可震慑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可绿翡应是替他隐瞒了这件事情,虽是出于好意,却违背了他的初衷,才导致开业之日陈平等人上门闹事,果然想做到算无遗漏还是很难啊,不过如此也可看出绿翡如今应该是心向着自己了,对卢氏虽没有明显背叛之举,但主仆感情应所剩无几,仅有一丝畏惧罢了,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之举竟然是收到了效果。
“卢芸青竟然不允许你伤我性命……”云潇看到卢钧供词上所言,不是感到很意外,倒也符合卢氏一贯作风。
“为了撇清关系,竟是让你杀了绿翡来掩饰,欲盖弥彰,呵呵。”云潇看到此处双眼微阖,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一开始并没有指望能彻底拉拢绿翡,顶多让她处于中立,如今看来却极有可能了,卢芸青给他了一个机会。
云潇没理会点头如筛糠一样的卢钧,让门口一个鳌龙帮的人去将绿翡叫来,如今母亲与绿翡都在孟家借住,未过多时,人便到了。
绿翡已知安排昨夜刺杀的人便是卢钧,但为了避讳,一直没有去过问,怕云潇误解她刺探消息。
“公子找我何事?”绿翡捂着鼻子低头说道,并不去看牢笼里的卢钧。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想杀你吗?”云潇将手里的供词随手给绿翡递了过去。
绿翡迟疑了一下,接过来仔细读了起来,开始有些心虚,毕竟这件事情是夫人幕后指使的,而她却是夫人派来监视云潇的,她夹在中间很难自处,而且她也十分害怕云潇迁怒她,说不定今日便会落得同卢钧一样下场,但勉强还能保持着几分镇定,因为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云潇的事情,问心无愧,可看到后面她脸色便逐渐难看起来,双手也开始颤抖,再难镇定,想要害她性命之人竟是夫人,她伺候了近十年的夫人!而原因也令她无法相信,仅仅是想撇清嫌疑。
“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绿翡脚上只穿着一双绣花的棉鞋,却是走进了水牢之中,三寸多深的积水没过脚背,将他鞋子全部浸湿了,她也没有顾及。
就这么紧盯着卢钧,仿佛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这么几个字来,冷清中透着几分嘶哑,将她心头的绝望与愤怒暴露无遗。
“是真的,本来依我之计,根本未曾想过要害你性命,毕竟共事了这么些年,哪能没有感情呢,可夫人却执意如此,正因为你是她的亲信,若连你也死了,便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了。”卢钧也是同情绿翡,觉得她并不比自己幸运多少,因此没有隐瞒。
绿翡骤然间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她本以为自己只要将事情办好,有朝一日还能回到夫人身边,可卢氏的所作所为却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都难以释怀,好像心口插了一把刀子,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疼得她浑身颤抖,将供词递还给了云潇,便扶着墙壁晃晃悠悠的出去了,仿佛这水牢里的潮湿、恶臭令她无比的难受,一刻也不想多留。
云潇并未去管,人生最难接受的事情便是遭遇信任的人的背叛,而卢氏对绿翡而言,远远不止信任这般简单,甚至有几分亲情。
她此刻心里遭受多大打击,不难想象。
“你要杀我了吗?”卢钧见绿翡失魂落魄的走了之后,心里也有一阵小小的失落,对卢氏而言,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工具呢,如今倒也看开了,往后一躺倒在积水之中,仰面看着水牢低矮的顶部,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你短短几个月间竟然有这等变化,不仅武道方面有了巨大的成就,而且还有鳌龙帮、周冲这样的靠山,栽在你手里的确不冤,只求死个干脆,动手吧,不过我相信,你以后的下场会比我还惨,嗬嗬嗬……”
云潇点了点头,回头将水牢门口那柄铁锤拿了起来,先前让那大汉去找铁桶,他却是自作主张也捎了柄铁锤下来,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走到卢钧跟前,他已经闭上了双眼,仿佛睡着了一样。
云潇面容平静,呼吸也没有乱上分毫,扬起铁锤,照着卢钧太阳穴上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头骨开裂,脑浆横流。
卢钧浑身一震,顷刻气绝。
云潇将铁锤在积水里涮了涮,洗去血迹,而后放回了原处,将手套也摘了下来,递给门口鳌龙帮的大汉,随口道:“将尸体绑上石头沉江吧。”
离开弥漫着陈腐气味的水牢,云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已是月上梢头,回到孟江漓给他安排的客院,母亲与绿翡正在坐在一起吃饭,孟江漓自然有安排照顾生活的丫鬟,绿翡这辈子估计还是第一次被人伺候,但脸上却没有一丝丝开心,手里拿着筷子半天也不见动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氏催促过几次,可也只管当时,不出片刻又要出神,仿佛走了魂一样,叹息一声,也没有去追问缘由。
这两天发生事情太多,她自己也是心力交瘁,心里担心云潇,却顾不得旁人了。
云潇入桌坐下,用手推了下绿翡,“有什么事吃完了在想,饭都凉了。”
绿翡嗯了一声,还是比较听云潇的话,只是吃了小半碗便再无食欲了。
云潇将情况与张氏简单的说了说,只是怕她忧心,并没有道出真相,只说是卢钧因他缘故被开革出府,因而心怀怨恨,才想报复自己。
如今卢钧已经殒命,便没有麻烦了。
若让母亲知道此事是卢氏指使,她肯定会忧心忡忡,既担心卢氏再对自己不利,又会担心自己报复卢氏而闯出大祸。
所以云潇尽量将整件事的性质淡化,听起来不是那么严重。
听云潇讲明情况之后,张氏眉间的愁容果然化解了许多,吃完饭,便回房休息去了。
绿翡依旧坐在桌子旁怔怔出神,云潇挥了挥手,将孟江漓派来伺候的丫鬟先屏退了,而后端起碗大快朵颐,一边同绿翡唠嗑起来,“怎么样,日后有何打算?”
“什么怎么样,我又能有什么打算?”绿翡被他问的有些不名不白,但见云潇只顾埋头吃饭,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与她一说,也并没有感到紧张。
“你是打算继续监视我立功,重新获取卢芸青的信任回到她身边去,还是另谋出路。”云潇抬起头看着她,只是嘴里还在大嚼,因此神情看起来极为平和,虽然这番话问的有些直接,但绿翡并感受到太多的压力,只是有一丝丝尴尬,低声道:“原来你知道夫人派我来伺候你,其实是为了监视你,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你好些又无妨,你并不会像白眼狼一样反咬我一口,昨夜的事情,我很感激你。”云潇说道。
“我不想回到夫人身边去了,她太心肠太过狠毒,我不想有朝一日落得跟卢洪一样的下场,我想留在公子身边,伺候公子。”绿翡见云潇已将话挑明,也不在隐藏自己的心事,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虽然她以前跟云潇有些怨隙,但最近这半个多月的相处,已经对他萌生出了一些好感,而她对卢氏却已经绝望了。
云潇将她碗端了过来,又给了盛了一碗,道:“先前吃得太少了,多吃一些,别饿着。”
绿翡接过碗,眼泪顿时簌簌而下,也不只是感动,还是心里难受,或者两者皆有。
云潇与他开了个玩笑,“小时候我让我我爹揍了,我娘就给我说,哭着吃饭,眼泪流到碗里,人吃了会变成哑巴,从那以后我就再不敢哭了。”
绿翡顿时破涕而笑,看着云潇那张生的比自己还清秀好看的面孔,心里回升阵阵暖意。
“你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只是你想过吗?你如今的奴籍还在卢芸青的名下,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将你索要回去,我如今虽有钱替你赎身,可是她绝不可能答应的,若知你背叛了她,以她的凉薄与恶毒,一定不会轻饶你的。”云潇一番话又似一盆凉水从绿翡头上浇了下去,她整个人怔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他卖身于卢家,只要卢芸青不肯解除奴籍,她便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他投靠云潇也没用,如他所言,卢芸青只消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命运。
“那便让她打死我好了,反正她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我不会再为她做任何对公子不利的事情,我绿翡虽只是一个丫鬟,但也懂得感恩!”
绿翡沉默片刻,眼眸之中骤然流露出一丝决然,双手紧攥着饭碗,仿佛都快将碗掰碎了一样。
“你听我说,其实并不是没有两全其美之策。”云潇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看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