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苏白才终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为何刚一进入生门就会碰到那般恐怖的巨兽了。若非是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巨兽的肚中,此刻的自己早已死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若是选择了生门,便可以直接出渊了,若是选择了死门,除非有着凝智期修为,否则就会死在涅曦兽的口中。但是,连我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能够来到这里,那么,我可以再给你一次生的机会。”老者收起了原先的微笑,神情郑重的说道。
苏白躬了躬身,拜谢道:“那晚辈先提前谢过前辈了,只是——晚辈还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想请教前辈,还望前辈能解答一二。”
老者微微颔首,却是没有说话。
“晚辈在刚入渊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奇异的事情,不知……”
“几处?”
很简单的两个字,很简短的一个问题,但苏白哪会不明白老者的意思,当即回道:“两处。”
“确实是共有两处幻境,只不过,擅闯此渊的人中,唯有未渡心劫的修士才会受到老夫幻境的干扰,即便是炼心期的修为,受到的影响也不是很大了。而在炼心期修为以下的修士中,有些也可能不会陷入任一处幻境,有些会陷入其中的一处,而如你这般却是先后陷入了两处。你——可有明白老夫的意思?”
苏白闻言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前辈是说,那幻境和个人的经历有关?”
“对,但不是全对。”老者深深的凝视了苏白一眼后说道:“经历的多少和心性有关,但没有必然的关联,关键在于你心中所牵挂的是什么,缠绕并困惑你心神的是什么。准确的来说,第一处幻境困的并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情,若是你的情障破不了,那就会永久的困在幻境中,或者是死在幻境当中——当然,当你死在幻境中的时候,你的肉体还在,但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苏白没有立即回话,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当初自己若是没有在最后对乾瑶狠下杀招的话,自己可能就真的要永生永世的困在幻境当中了。
毕竟是十六年的感情,哪能那般说放就放。人心都是肉做的,他苏白的心更是鲜活鲜活的肉,太华门中的十六年,承载了自己与那个红衣少女的太多太多的回忆。即便是五年半前她无情的让重伤的自己在龙形林中独自离去,即便是她因为一时贪玩让自己在整个太华门前丢人现眼,即便是三年半前她在红木林中对自己背后偷袭,即便是她爱的人是那个将仁义道德弃之不顾的纨绔子弟,即便她长大后就再也没有正视过自己,即便………………
苏白嘴上不愿承认,但是在心里,她一直期望乾瑶能变回从前的那个乾瑶。
自始自终,他就根本做不到对乾瑶了无情愿。直到那一剑——在幻境中由倥偬神剑施放而出的至强一剑,彻彻底底的破除了禁锢了自己十八年的情障。
他是该感谢那一剑吗?情障破除之后,他苏白还是苏白吗?
没有人知道,直到无数年后他做了更多的两难的抉择之后,他依旧不知道。
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你做的是对的就好了,你可以因为对的事情而改变自己,但却没必要为了做正确的事情而让自己改变。
“前辈,谢谢你。”苏白低声说道。
“哦?谢我,这是何故?难道——”老者没有接着说下去。
苏白却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做多余的解释,苏白相信,以面前这老者的阅历,对方可能不知道幻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谢他。
“那之后深洞之内的壁画……”苏白想了想后接着问道。
“你觉得若是单独一个人来到此地的话会看到那些壁画吗?”老者嘴角微微一翘,然后又嘴唇微张的说了点什么,但显然不是何苏白说的。
“不会。”苏白很直接很简短的回道。
“那不就对了,你要记住,世上的任何幻境都是由心而起,由心而生,若是无心,便无幻境,老夫虽然有几分能耐,但又如何能凭空制造出那么多的事情?”老者大有深意的说道。
闻言,苏白不禁暗呼惭愧,不管他表面上对郭庚之和宁婉晴如何,心底里还是对二人有着防范的,尤其是宁婉晴,让他着实不能放心。
“不过不知是何缘故,那处幻境竟然又被你破除了,或许……你能来到此地,确实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这安排,连我都摸不着丝毫的边际。”老者看苏白没有回话,思量了一番后又接着说道,话语间却是透着淡淡的惆怅和沧桑之感。
“前辈,晚辈还不知道您的身份,不知前辈……”
老者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忽然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将视线越过苏白,看向了后面。
同时,一道柔媚却恭谨的声音从苏白身后传来,“师父,您招徒儿前来所为何事?”
听到这声音,苏白持剑的右手一颤,然后缓缓的转过头去。
入目是一名面色青黑的蓝衣女子,竟然是在那石室中化身为三的蓝衣女鬼。
按照自己当日的估计,这女鬼最起码有着炼心中期的实力,但依现在的情形看来,这女鬼竟是那老者的徒弟,那不就是说——
想到这里,苏白想要再度回头,但生怕蓝衣女鬼会突然偷袭自己,因而脑袋扭了一半便僵在了那里,心中翻起起了滔天骇浪。
老者看了苏白一眼,然后又看向蓝衣女鬼,略带几分怒气的说道:“蓝姬,你怕是已经有三年没来见师父了吧,三年的时间,你是怕我会惩罚你吗?三年前的事情,你可知错?”
“徒儿不知何错之有!”蓝衣女鬼话声虽然恭敬,但却说的坚定异常。
“不知何错之有!?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安心修炼,不要再想着报仇,不要再和他们有什么牵连,可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不听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夺舍人身!你可知道夺舍人身是我们这一脉的大忌!”老者说着说着声音便高了起来,似乎很是气愤。
“徒儿知道夺舍人身是犯忌的,可是徒儿也没有去夺无辜之人的身体,他是那个负心汉的徒弟。”蓝衣女子看到老者那般生气,隐隐间也有点害怕,话声不自觉的小了很多。
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蓝姬,我现如今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徒弟了,三万多年的时间,你却仅仅是天魄中期的境界,你可明白是何缘故?而且,你若是不能将那桩事情放开,若干年后又如何能过的了心劫!”
“师父,您总是让我放开,可是我怎么能放的开,您让我如何放开!”蓝衣女鬼声音竟突然大了起来,“三万多年了,三万多年了师父,我在这里忍受着无穷无尽的孤独,可是他呢?禅宗高高在上的宗主,多么响亮哈,多么风光,他还记得三万多前的自己的承诺吗?”
“蓝姬,他记得又能如何?不记得又能如何?”老者轻轻的说道,仿佛是在说着一件极为久远的事情。
“…………”
蓝衣女鬼竟一时为之语塞,老者的话虽然说的薄情了些,但事实难道不是如此吗?记着如何?不记着又能如何?除非时光能够倒流,否则一切又能有什么改变,徒增的不过是自己难以磨灭的仇怨罢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三个人竟只剩下了沉默,甚至是浑然忘却了此刻是身处巨兽的肚中。
漫长的等待后,还是蓝姬率先打破了沉默:“师父,你今日把我叫到这里,应该是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和我说的吧?”
“你有数千年没有出渊了吧?”老者神色淡淡的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