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职业写手,我一般情况下是不看电视剧的。虽说我写过很多种体裁的文字,唯独没弄过电视剧本,但我仍固执地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种小儿科的东西,专门用来哄哄无知小孩无事老人和无聊闲人的,如果什么时候我有兴趣也来编一个,那绝对能叫座。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没能躲过电视剧的射杀——生活在如今这个时代,想不遭电视的射杀还真难!
今年夏季,天气似乎比往年都热,我的心同样也很燥热——我已将近二十天没写出像样的作品来了。对于一个职业写手来说,没有作品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我能不烦吗?怀孕在家休息的老婆看了我一脸的痛苦状,很自觉地说:“城里天气热,我就回乡下娘家小住一段吧,也免得待在家里影响了你的创作。”我看了圆鼓鼓的冬瓜般的老婆,竟找不出半点留恋的感觉,赶紧爽快地答应了她。
老婆回乡下后,我的精神果然清爽了许多,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先前她上班我一人在家时的生活。其实对这事我还真有点想不通,结婚前我是多么的爱她啊,巴不得天天跟她相守在一起;刚结婚时相守了一阵,那滋味儿就像吃冰棍,开始甜酢‘的,慢慢味儿就淡了,最后就像喝白开水一般了’;后来婚假结束她上班我写作,日子虽说平淡,倒也相安无事;可如今她休假在家,朝夕相处,问题反而就出来了,吵架斗嘴,竟成了家中的常设栏目,真叫人烦。人一颂,自然就写不出好的东西,那天她走了后,我扪着欣喜跃动的心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爱情么?
我的心神虽说因老婆的离去而轻松了不少,但我笔下的文字却并没有因此而生动几分。望了一纸篓丢弃的废稿,我想,也许是这段时间压抑太久了吧,也许是没有生活的原因,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放个假,先休养一番再说。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于是,《将爱情进行到底》就走进了我的情感,也走进了我的生活。
《将爱情进行到底》这个连续剧,是我老婆在家时每晚必看的节目。
而且一看就神经兮兮,看完总要跑到书房来跟我谈她是如何如何的感动,有时也许是情动太深了吧,她竟然还能作陶醉状靠到我的肩上。我当初就十分疑心这部电视剧会有如此魅力,今天既然碰上了,自然是想领教一番的。
我是带着挑剔的目光去审视它的,但慢慢地,我的这种心态竟消失了。我的情感居然可怕地融入了剧情,而且是在非头非尾的剧中。
此后,我几乎天天坐在电视机前,急切地等待它的到来。如果说刚开始我还只是好奇、有兴趣的话,那现在我已经发展到了上瘾的阶段。更可怕的是,每晚我看完电视后,总是睡不着觉,我一方面为剧中人物的爱情故事感动,一方面联想起自己曾经的爱情,常有一种很凄美的感觉。一连几天,少年的我,挥动手中的青衫,总是将青春的她追逐进我梦境的深处,她那随风拂动的裙裾,挠得我的心底充满激情。
也许是太感动的原因,也许是老婆不在家的缘故,在一个夜晚,当我看完两集《将爱情进行到底》后,很自然就拨通了一串我曾经熟悉得不得了的号码,电话那端,飘过来的声音让我又激动又心慌。我沉默不语,她连连“喂”了几声后,也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话了,她说,是你,一定是你。没人会在这么晚还会打电话给我的!又问我,是不是刚刚看了《将爱情进行到底》?我一惊,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因为我也刚刚看过,早几个晚上我就想呼你的。我说,现在你不用呼了,直接上我家来吧,我来接你。
于是我初恋的情人就很大方地走进了我的家门,在朦胧的壁灯下,我们深情对视,让一个很遥远的爱情故事,慢慢地复苏。一摆一摆地向我们游来,橘色的光晕下,那种浪漫的情调,也愈来愈近,愈来愈浓。之后,我们便像剧中人物一般,有些夸张地紧紧相拥,久久相吻。最后,我还创造性地将她抱起,很有个性地托着她走进了卧室……
七月的天气很炎热,但我们开着空调过得十分舒坦,我们一天到晚厮守在房间里,我们唱着情歌,我们看着爱情电视,携手走进新生话。我紧紧拥着娇柔的她,一如拥着我情感中的一段经典,望了她秀美的容颜和深情的目光,我深深地感到,我情感深处那份最初最纯最真的爱情,如今已真切地重现在我的眼前。面对剧中人物,我为自己当初对爱情的不贞而感到愧疚,我不由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我不知道,在这个温情的七月,我是否应将心底的爱情,重新来进行到底?
老婆却总是不适时地打来电话,告诉我晚上不要开空调睡,以防感冒,要搞好卫生,要发狠写作……我一面皱着眉头高声回答她我都知道了,一面又搂着情人的细腰久久不放。
如此一晃三周就过去了,我们的亲热程度也在慢慢地减退,终于在一个很热的午后,我们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那天收水电费的来了,告诉我这个月的电费是400多元,我大吃一惊,望了望她,又望了望空调。
她有些不高兴地说,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用了的。我笑着说,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我身上只有200元钱了,你能借点钱给我吗?她听后放肆地高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才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居然要情人来交电费,没钱就别玩感情啊。说完狠狠瞪了我一眼,头一摆,提起背包就走出了我的家门。
她那优美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愈来愈小,愈来愈模糊时,我一抹眼睛,一串温热的液体立时就濡湿了我的心灵。我在心里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说,去吧,去吧,让那遥远的爱情再次随你而去吧。
我走进房间,清点着身上仅剩的200元钞票,望着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纸,不由悲从心起,二十多天来,我们天天吃喝玩乐,身上近4000元的现金,如今就剩下这一点点了。我突然想到,电视中的那些纯情男女,好像如我们一般,天天不上班不做事,整天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甚至驾着私家跑车到处兜风,一会儿美国,一会儿香港,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啊?
他们能将爱情进行到底吗?
我终于明白过来,现实与荧屏是有距离的,真正的爱情并不是那种浪漫缠绵,惊天地、泣鬼神的经典,它就在生活中,就在菜市场上某对老年夫妇共同抬提着的篮子里……
此时,我莫名地想起了我那冬瓜般的老婆,虽说昨天她还打来电话烦我。我深深地感到愧对她,愧对我们之间的爱情,我想,我应该做的,是和她将我们平淡的爱情进行到底。
正在我沉思的时候,门铃响了。打开房门,刚刚离去的她又满面春风地站到了我的面前,我一脸的不解,她歪着头俏皮地笑笑,然后把藏在身后的手举起,一本红色存折和一叠崭新的钞票便在我的眼前闪闪生辉。我鼻子一酸,不由又紧紧地搂住了她,她又幸福地靠到了我的胸前。
但我没有接过她的钱,我只轻轻地吻了她一下,我有些哽咽地告诉她,回去好好地爱你未来的先生吧。
第二天,我去了乡下,把我老婆接了回来,重又开始我们先前的那种吵吵闹闹的生活。《将爱情进行到底》我最终也没有看完,结局如何,不得而知,但我知道一点,我应该将只属于自己的爱情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