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拿出一张30万港元的货款支票交给西蒙时,又见到他脸上呈现出春风得意的笑容。说起来已是五年前的事了,西蒙是一家香港供货商的门市部经理,我任职的公司所需的原料要到港购买,那时我任一家生产工厂采购部的采购员,到港买货时顺便送公司购料的货款,最高峰时,每月有近百万的生意。那是上个世纪末金融风暴之前。
与西蒙认识有十年了,当时他人行不久,我要买的原料他都能提供,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附近的供货商处转买的,价钱高一点,却解决了公司的燃眉之急。他收妥支票后,去翻报纸,然后对我说:“你看,我跳拉丁舞得了三等奖。”
我从报纸上看到西蒙与一苗条女伴在摆出优美的姿势,报上的图太小,看不清女子的面,西蒙小声告诉我:“是同事,也是总经理的干金。”
见到西蒙一副诡异的表情,我感到这不是一般舞伴那么单纯,以往在小说中才见到的情节,一下子出现在我眼前,我蛮有兴趣地听西蒙叙说他的罗曼史。
“在一起工作多年,部门不同,没什么感觉,后来一起去跳舞,开始来电,前一段时间,我跟你说跳拉丁舞可以减肥,就是那时开始的。”
我嘴上没说,心里却道:你搂我抱,不擦出火花才怪,一般的恋爱规律是先语言后拥抱,你小子倒转进行,连语言都省了。
“你不妨也去跳拉丁舞,减肥效果真好。”
“咪搞我(粤语,意为我不跟随),二十年前可以想一想,中年胖子很正常,我无需减肥,更不敢去交什么运。”
西蒙说年底结婚,并说一定要请我,那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炸弹,我答应一定到港参加,这毕竟有那么一点“灰姑娘”的成分,只是倒转了角色。在回澳门的喷射船上,我详细把它记录到“火花之页”中。
我任职的公司订单直线下降,开始裁员,还有员工自动离职另谋高就,我上班时打开计算机,阅读过去未读的名著,知道自己会很快离职。
我终于告别了渐渐式微的制造业,也结束了到香港采购的工作,那是一段值得留恋的日子。因为我是一位受欢迎的人物,我在选择物料,大笔购买之余兼送公司购物的货款,手上经常有一叠支票,深水埗的商人们称我是“财神”或“运财童子”。如果我重弹“世上最受人们青睐的是金钱”的老调,还可以旧药重换新装。
在我离职后,这一切都成为过去,除西蒙外,所有的人都把我忘了。
我转行后,他从香港打了多次长途电话跟我叙旧。原因大约是过去做过大生意;也可能我是唯一赴港参加他的婚礼的澳门人;或许是我代他投过一篇散文到《澳门日报》,是他一生中唯一发表的作品,当时在他任职的公司成了一个小小的话题;还是我随口赞了他优美的舞姿……“西蒙,你好吗?是不是做父亲了?”我高兴地问。
“不好!还不敢做父亲,目前碰到困难!所以打电话跟你商量。我对你说过,婚后我另立门户,生意还可以,竞争太大,过去可以数期付款,或一个月后付款,现在经济环境差,要现金交易,生意自然少了,我冒险放了几批货,结果撞板(粤语意为挫折、碰壁)了,现在是血本无归,一时周转不过来,想求你帮忙。”
“喂!西蒙!我有没有听错?你岳父在香港半山区有豪宅,有几间公司,有困难叫你太太开一下口,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要求我这个打工仔?”我感到大事不好,他对我的经济状况了解较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向我开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是岳父!同行如敌国!怎么可能有来往?”我听到西蒙的话蒙上一层阴影。我提起过去认识的几个老板,西蒙都说他们今非昔比,风光不再,从购货量知道他们的生意已一落干丈,自顾不暇,西蒙兼职工作,太太也去打工。记得在香港时,她是属于追名牌一族,当时我认为他们与我不同,是另一个阶层的人。
最后才弄明白,西蒙急需30万港元,这个数字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是小数目,西蒙要我找朋友,看看有没有闲钱,千万不要找大耳窿(粤语,高利贷的别称),否则死得更快!
商场险象环生,我从不敢涉足,我以为西蒙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一个富有的岳父关照着,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去向谁借30万?我有没有能力?西蒙会不会渡过难关?他脸上还有没有春风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