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昨日真是畅快,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欲与小师弟比试琴艺,结果一败涂地,反倒成全了小师弟‘琴仙’之名,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自称各县才子,自命不凡,结果还不是一样?”何乃才摇了摇折扇,笑道。
梁文广不以为然地道:“虽则如此,不过小师弟你还是要小心那些人,尤其是余问心,余问心此人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某担心他会在考场上做手脚。”
程遂英三人也说了些诸如小心的话。
王勃点点头,将心比心,如果是他是余问心,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对手的好机会的,并且余问心有这个能力。
之前韦承庆提到过,余问心的父亲是吏部考功郎中,从五品上,或许这官职在京官遍地走的长安不算什么,但对于地方上的七品、八品的芝麻官来说已经是一手遮天的存在了,所以只要余问心想,就会有人去贴他的屁股、巴结他。
不过王勃倒不担心,在绛州这个地方,只要不是韦刺史对付他,那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莫过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王勃带着众人走到十字路口,接着向左转去。王勃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隔着几十丈远的街道上停靠着十来辆牛车,而此刻这些牛车都像受了刺激一般朝他们这边狂奔而来。
“王勃!来得正好!”孔三娘眼睛一亮,王勃一身白衣,手摇折扇,风度翩翩,想不看见都不行。旋即她坏笑起来,一鞭子猛抽在为首黄牛的屁股上。
这十来辆牛车都用几根粗绳子连在了一起,所以为首黄牛一吃痛,跑起来,后面的那些黄牛、水牛、公牛、母牛就都跟着狂奔起来。
幸好这里距离坊市较远,这会儿已经过了人流高峰期,饶是如此人也不少。一时间牛车队伍过处,鸡飞狗跳,人群纷纷朝两边的屋檐下闪,可不管手上提的、肩上扛的是什么东西,逃命要紧,全都扔了,登时便见人群四散逃窜、鬼哭狼嚎,白菜青菜、笔墨纸砚满天飞。
感受到地面的震颤,王勃心头一紧,回身一看,瞳孔骤然一缩,只见十来头牛齐头并进,朝他们这边狂奔而来,蹄踏如碎,气势如雄,宛如千军万马压过来一般。
为首牛车上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她手握缰绳,宛如指挥千军突进的女将军,放声大笑道:“哈哈,王勃,看你往哪儿逃!牛儿们给我冲过去,把这恶奴踩成肉饼!”
王勃简直要发狂了,这孔三娘真是阴魂不散,昨晚两次想迷倒他,不让他参加院试就罢了,现在竟然变本加厉,驱赶如此众多的牛群,难道她就一点顾忌街上这么多人吗?这女子实在胆大妄为。
“快闪!”王勃惊喝道,然而梁文广几人早就被近在咫尺似的场面吓傻了,哪能挪得动脚,就像生了根一般,僵硬地站在街道中央。
王勃双目神光爆射,单脚一踏地面,衣衫鼓鼓,登时一股气浪自体内轰然而出,将月奴等人撞得倒飞一旁屋檐下。
“四郎!”月奴惊叫道。
“月奴,照看好他们!”王勃喝道,面色凝重地望着顷刻间便要冲过来的牛群。
“王勃,给本娘子飞起来吧!”孔三娘得意地大笑道。
然而异变突生,一个小女孩手握冰糖葫芦忽然从拐角的地方跑了出来,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抓儿呀!”。她身后追来的女人仿佛发现了什么鬼一般,发出惊声尖叫“啊!——”。
在王勃和牛群之间忽然闯进来这么一个意外,让两人都吃了好大一惊。
孔三娘从来不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她之所以驱赶牛群去撞王勃,不过是出于报复心,她从小胆大妄为,惹怒了她,驱赶牛群又算得了什么,也从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现在忽然发现一个跟自己没仇没怨的小女孩闯进来,哪还不赶紧一拉缰绳。
可就是这样便糟了。她驱赶的这些牛群都被她用几根粗绳连在了一来,目的是为了不让他们四散奔跑,现在倒好,顿成了绊脚石。
她前手猛然勒紧缰绳,为首的黄牛一刹,后面的那些牛群却惯性使然继续前冲,然由于粗绳的牵绊,四蹄被缚,便一个个轰然滚地。
牛群登时化为滚滚牛轮朝小女孩这边翻滚过来;与此同时,在孔三娘惊恐的尖叫声中,牛群压倒牛车,孔三娘被车辕如跷跷板一般甩上半空。
眼看着小女孩就要被滚滚压来的牛群压顶,王勃毫不犹豫,一个闪身冲了过去,一把抱起她来,而这个时候翻滚的牛群近得几乎贴着他头皮。
人群发出惊呼,许多人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王勃一脚猛蹬地面,身子倒射而出,翻滚的牛群登时将他方才所在的地面砸得碎石横飞。趁着这个间隙他看见孔三娘正从空中笔直地坠落下来,而下面正是牛群践踏之处。
王勃眉头一皱,身子一侧,猛然抓住怀中小女孩的衣领,将她朝月奴所在的方向甩了出去。紧接着,他把腰带一解,腰带激射而出,缠住了一旁的柱子,脚下一蹬,以柱子为圆心一个旋转,带动他翩然腾空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摆脱牛群,一脚猛蹬在墙壁上,飞身朝坠落而下的孔三娘飞去。
在四周人群惊艳的目光中,王勃白衣随风飞卷,宛若披风,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残影,似那羽化而登仙一般朝垂直坠下、惊慌失措的孔三娘接去。而在他下方,牛群碾压地面,碎石滚滚,撞破了无数楼阁。
王勃一把接住了孔三娘,朝着前方飞去。
孔三娘凝视着他如天工精心雕琢的侧面,他的双眸灿若星辰,直视前方,虽然没有看她,却仿佛有一股魔力要将她的灵魂吸附,不禁痴了。
两人缓缓落地,孔三娘犹似不知,依然痴痴地望着他。
王勃眉头一皱,手一松,孔三娘登时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她差点没跳起来。
“王……王勃,你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回过神来的孔三娘嗔怒道,脸上还带着一抹醉人的红晕。
王勃可不管她那么多,侧开身子,一指前方,恼怒地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孔三娘抬眼望去,只见从脚下到前方牛群相叠之处,黄土大道碎裂不堪,无数物什散乱一地,几处房屋塌了一脚,尘土飞扬,还夹杂着一些痛苦哀嚎的声音。
“这……这是儿干的?”孔三娘不敢相信地颤声道。
“不是你又是谁?若非你任性妄为,这里会被搞得如此乌烟瘴气?你做事情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后果吗?”王勃厉声呵斥道。
“儿……儿不是故意的……”孔三娘嘴巴一瘪,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潸然哭泣道。
“不是故意的?这便是你可以胡闹的借口?照你这么说来,那些杀千刀的贪官污吏强盗恶贼,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了?被你的胡作非为伤害到的那些哭叫人群就活该遭受池鱼之殃了?”王勃怒道。
“好!说得好!”周围愤怒的人群纷纷快意拍手叫好。
这时,那妇人牵着方才被救的小女孩走过来,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少侠救了我女儿,若非少侠出手,妞妞此刻必已命丧黄泉,请受贱妇一拜。”说着就要下拜,王勃赶忙扶住她。
这时一旁的小女孩扯了扯王勃的衣服,望着他道:“谢谢大叔,谢谢你救了妞妞,大叔你真是个好人。”接着便蹙着眉头看向孔三娘叫道:“大妈你是个坏人。”
大妈?坏人?这两个词宛如晴天霹雳轰在孔三娘头上,让她俏脸瞬间煞白。
她看了看周围朝她怒目而视、指指点点的人群,耳边又回响着小女孩那句“大妈你是个坏人”,不禁沮丧至极,喃喃道:“难道儿真是个坏人?”
王勃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说起来他还要参加院试呢,可没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至于这里的事情,相信韦刺史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会处理好的,不需要他操心。
“王勃,你站住!”孔三娘在后面叫道,似乎还带着一丝央求。
王勃依然走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摆了摆手道:“某要去考试了,恕难奉陪。”
“王勃,你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大傻汉!”
“是,某不懂怜香惜玉。”
“王勃,你是个突厥奴林邑奴回鹘奴!”
“是,不过你还少说了一句高丽奴。”
“王勃,你……你无耻,哇……我要告诉我爹,你欺负我……”
“……”
回到月奴等人面前,几人登时轰动了,何乃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东捏西捏起来。王勃没好气地甩开他,道:“你在干什么?”
“某要看看你是不是羽毛做的,怎么就能飞起来呢?”何乃才疑惑地道。
“四郎,难道你也是游侠儿?”孙鑫激动得面红耳赤地道。孙鑫此人是一个典型的游侠小说迷,从小满脑子就幻想着仗剑走天涯、除暴安良,不过游侠没成,倒成了秀才。
“小师弟,上次不是说要教某武艺吗?早知道这么厉害,某就不痛惜那点学费了,现在交学费也不晚吧?”梁文广叫道。
王勃只感头昏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