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Chapter 38
医院里,自桐桦的脚步消失于耳边,朱晓晓一直强忍的泪就流下来了,无声而汹涌。
朱母慌了,“晓晓,是不是很疼?!”
朱晓晓除了流泪没其他反应。
“晓晓,你不要吓妈妈。她爸,快叫医生。”
朱父并没有去叫大夫,他若有所思默一会儿,然后问苏菲菲,“怜怜,到底怎么回事?!”
苏菲菲摇头,“我也不知道。猪……晓晓打电话让我来医院我就直接来了。”
朱父还想再问,苏菲菲电话响了,接完后匆匆向朱家三人说再见。
朱母再次催促朱父,“快叫医生。她爸。”
朱父伸手就欲按叫人铃,朱晓晓开口阻止,“爸爸,别叫。我没事。”
见朱晓晓开口,朱母再次追问事发原因,“晓晓,给妈说实话。是不是他们只顾看房压根没照顾你。”
朱晓晓再度沉默。
这态度惹恼了朱母,她伸出手想像往常那样点点朱晓晓额头,手到半空停住了,再看看朱晓晓的双臂,也流泪了,“从小到大有不开心的事你就藏着掖着,从来不告诉我们。晓晓,这次你不能再这样,妈妈一定要知道原因。否则,妈妈没办法正常对待桦桦。”
一向理智的朱父也同意朱母的说辞。
身体的不适令平躺的朱晓晓觉得有点累,稍稍移动了下位置后说,“妈妈。我累了,想睡一会儿。至于原因,我会告诉你们的。”
看着被疼痛折磨的脸色苍白的女儿,朱母为朱晓晓拉好被子后点了点头,“睡吧。有事叫妈妈。”
连日来的奔走看房,今日情绪的大波动,搅在一起令朱晓晓觉得太累了,累得她直接陷入沉睡。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第二天黎明,朱晓晓一直在睡,间中没进食没喝水,她不知道桐桦再度回到了病房,也不知道父母轮翻逼问了桐桦,更不知道桐桦盯着她看了一夜。如果不是一阵钻心的痛,她估计还在睡。那痛从小腹一下子窜出来,既不同于手肘处那外伤的疼,又不同于心底隐隐的痛,那种疼痛是身体被骤然撕裂的感觉,是被人生生剜下一块肉的感觉。朱晓晓疼醒的时候觉得一股暖流自双腿间流出,她一下懵了,想用手摸一下,可双手却被绑成了粽子。
桐桦被朱晓晓惊慌的表情惊呆了,他迅速掀开被子。看到床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两个人同时傻了。如果不是早上查房护士恰好撞见,两个人都还傻怔着。
怀孕已近三个月的朱晓晓小产了。胎儿已近5厘米,各脏器已趋向完善。这种情况必须要做手术。躺在冰冷手术台上,感受到冰冷的器械伸出体内,朱晓晓失声痛哭。
哭声传到门外,桐桦心痛如绞。他紧握拳端坐着,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无措过,对于眼前这情形他无能为力。他无法代替朱晓晓的疼痛和伤悲,同样也无法改变他已失去至亲骨血的事实。不过,这些都还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最令他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是,他想不通,他桐桦在百货业以头脑冷静遇事沉着著称。为什么在那样的非常时刻他只有下意识的行动,他那冷静清醒的头脑去哪了,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小妻子出这种事呢?自责,像一条噬人毒蛇般缠住了他的心脏,想得越多缠绕的越紧,渐渐的,他觉得不能呼吸。
朱晓晓推出来时脸色雪白雪白的,嘴唇也是雪白雪白的,整个人虚弱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可她还是勉强撑开眼皮盯着桐桦,说了一句桐桦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还毛骨悚然的一句话,“如果哪天你梦见一个本该粉嫩而却血肉模糊的小婴孩,不要害怕,那肯定是你的女儿想你了。”说完,她闭上空洞而无神的眼睛,不再理会桐桦。
朱父朱母来时,朱晓晓已被推入病房。雪白的房间雪白的床单,映衬起来当然哪哪都是雪白的。很显然,在朱父朱母眼里朱晓晓也是雪白雪白的,露出雪白被子外的皮肤压根没一点血色。
“桐桦,你干的好事。”朱母含泪怒责桐桦。
第一次被岳母连名带姓的叫,桐桦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不起,妈。”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晓晓。你即使不顾晓晓,也要顾顾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姓桐的。你妈是重要,那老婆就不重要了?”
“对不起。”
听到父母的声音,朱晓晓睁开眼睛,眼泪哗哗直流。
朱父虽没有朱母尖锐,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这老教授明显压着隐怒。老人家打开饭盒时手都是哆嗦的,没有人比他自己清楚宝贝女儿在他心中的地位。饭盒里是朱母熬得米油,朱父一勺一勺送到女儿嘴里。
桐桦赎罪似的想接过来,朱父没有理睬,老人家既不开口责备也不正眼瞧他。
桐家人来时,朱父已经离开医院,上午老人家有课。朱母也正准备离开,她要去买只乌鸡给朱晓晓补身子。看到桐家人出现,朱母又把包放下,坐在了女儿床头边的沙发上。
虽受到冷落,桐家人除了桐母外没一个人心里不舒服,毕竟躺在床上的是人家的亲生女儿。
桐桐嘴甜,姨长姨短和朱母套近乎。
朱母板着脸说几句难听话,她说一句桐父赔笑应一句,遇到应不了的就笑笑。桐母几次想发作都被桐桐用眼神压了下去。朱母满腔怒气得到疏导,情绪也随之平静下来。桐桐趁机说她准备给朱晓晓买点补身子的鸡什么的,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阿姨能不能帮忙陪着一起去。朱母本也准备去买,于是,两个人还算和谐的走了。
朱母脚步还未消失,朱晓晓已闭上双眼。她是真困了,手术中的疼痛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再次陷入昏睡中。这一觉睡得同样出神入化,她似乎自动屏蔽掉了外来的一切声音。其实,桐桦不知道的是朱晓晓刚一入睡就被一个梦攫住了心神,就似梦魇了般,想醒却醒不了。
朱晓晓陷入了一个无边的黑暗深渊,那里有一个分不出性别的婴孩,张着无助的小手,血淋淋地看着她哭泣。她想走近抱起那小小的身子,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的走,总也走不到那小小的血淋淋的婴孩身边。她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无论怎么冲撞都冲不出那道黑暗。走留都由不得她控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婴孩对着她哭。
中午,朱母拎着鸡汤来了,叫了几声,朱晓晓没有动静。
桐桦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用力摇了摇,朱晓晓才睁开眼。睁开眼后朱晓晓做的第一件事是立马环顾四周,然后马上蜷起身子缩成一团。鸡汤醇香,朱晓晓却没任何食欲,她脑海里仍是那小小婴孩血淋淋的样子。之后,朱晓晓不愿再睡,困极的时候她坐在床上强撑着,以至于两次差点从床上栽下去。桐桦感觉事态严重了,跟医生沟通后,他再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抑郁症。朱晓晓竟有轻度抑郁倾向。产后专家忠告桐桦,打开患者心结,增加从事愉快活动次数,尽量让患者自己调整好心情。道理人人懂,可具体到实际上是另外一回事,就说打开心结吧。朱晓晓不愿把为何恐惧睡觉的原因说出来,他桐桦有什么办法,况且,眼前的朱晓晓压根视他为仇人,连多眼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朱父朱母认真思考一夜后决定原谅桐桦。毕竟,一方面,他们没有让小俩口离婚的意愿,既然没有这个意愿,关系总僵着也不是事。另一方面,他们与桐桦的关系能直接影响朱晓晓的情绪变化。从专业角度说,也算是改善了朱晓晓周围的人际关系了吧。
朱晓晓从医院回到家,发现房间已整理一新,育儿胎教书没了踪影,防辐射服小婴孩衣物也不知收拾到哪了。总之,跟怀孕有关的东西统统消失不见。
桐桦安置好朱晓晓后去厨房了,他要亲手熬汤,虽然知道弥补不了什么,可是他就是想亲手做,这样他心里舒服点。
朱晓晓翻身起床翻箱倒柜找东西。一直留意着她动静的朱母走进房问,“晓晓,找什么呢?”
“小衣服。”
“我收拾起来了。”
“给我。”
“晓晓。”朱母满心担忧,“以后用得着时妈妈自会给你。”
“妈。”朱晓晓拉长了声音,“以后还用得着,让我自己放着吧。我想自己放着。”
闻声走过来站在卧室门口的桐桦暗中松了口气,以后用得着这句话证明朱晓晓不会因此事而离开他,这是这几****最担心的事。
“你放着还是我放着有什么不同。”
“我想自己放着。”
“晓晓,听话。”朱母仔细观察着朱晓晓的神色变化。
“妈妈。”朱晓晓拉长声音哀求。
朱母只得去拿,在卧室门口忧心忡忡和桐桦对视一眼,然后轻声一叹。
桐桦担忧又起,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