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卅四
而后在那片刻的寂静中,许佑恬像是听见他眼眸里光芒破碎的声音。
陆一宸连掩饰情绪都没有了力气,黯淡下去的神色在灯光下尤其分明,他隔了好久才又慢慢开口,说得极为艰难,嗓音沙哑,涩得像许久不曾擦拭的低音琴弦:“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许佑恬死咬着牙一声不发,却不能控制地从鼻腔里哼出声来,脸色煞白,几缕头发贴在脸上,一双红肿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他。她顺着他的话去回想,的确从未有过,可她不几秒便又及时地把自己的思维拉回来,眼前这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经验丰富得很,她才不能着了他的道。
她执拗得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冷眼看着他没有办法地沉着唇角,喉结上下滑了几次才又小心翼翼地来握她的手,轻痒的触感只如同拂了春日的柳絮,可她立马像触了电一样缩回去。
“不要坐在地上,先起来……好不好?”陆一宸仍是不习惯这样哄慰的方式,后面那三个字隔了一阵才加上去,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听来同他一点也不搭,许佑恬几乎想嘲笑出声。
可她仍是冷得像尊蜡像,满脸狠绝地伤人。陆一宸等了一阵,突然面色一沉,双手发力把她整个捞起来。
“啊!你放开!你放开我!陆一宸你想干嘛?!”许佑恬万没想到他还敢来硬的,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到,手脚乱蹬失声尖叫,冲着他肩头一口狠狠地咬下去。
“咝……”陆一宸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把她放在床上双手撑在床头两侧,呈一个强势的包围姿态。他本来只想别让她再坐在地上,可现在被她这样一咬,连目光里都蒙了层怒意:“你闹什么?!你丫头厉害了是不是?我要真想怎么样你我多的是机会,你早就是我的了,你以为你能反抗得了吗。你以前总缠着我,现在就想一脚踹开?你想得倒挺美!”
他手段暴力强硬不假,可许佑恬从不知道陆一宸在这种事情上还这样霸道,惊吓地一边抑制住心里的颤抖一边用手去推他,拉扯中在他手背上抠出几道长长的指甲印,还划出了小口溢出一点点血红,可他恍若未觉,反而将她的手一把擒住反剪在身后。
她气得大哭大叫,眼泪不停滴在他手臂上:“你疯了吗你疯了吗?!陆一宸,你敢动我一根头发试试看,我爸爸绝不会放过你!”
陆一宸清冷地笑一声:“是吗?我还真怀疑,要不要真的试试?”
他说着就要低头逐她咬红的嘴唇,许佑恬刚被他触到唇角把脸别过去,冲着他耳朵大骂:“你敢!你无耻!你把我当妓^女吗,你那么肮脏你别碰我,你找你那些恶心的女人去!”
陆一宸在听到“妓^女”那个词的时候滞了一瞬,手上制约的力量一松,许佑恬立即抽手出来,脑子还来不及反应,对着他的脸就一巴掌重重扇了下去。
那一声刺耳的响声伴着她的怒骂过后,房间里便静得可怕了。
许佑恬在这样的死寂里脑袋嗡嗡作响,耳畔反复游荡着那一巴掌的回声,她的感官好像全部变钝,仿佛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连后来陆一宸是怎么离开的她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就真的这么恨我。”
她坐在床上发傻,手心冒着冷汗,湿嗒嗒的,轻轻一握,还有些火辣辣的疼。许佑恬有点后悔,不是早在中学就学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吗?早知道就不这么用力了,陆一宸根本不怕疼,她倒是很怕,这么一巴掌打下去,他冷静得话都没有多一句,她却因为用力过猛手心连带着手臂甚至胸口都在疼,这多不划算啊。
可是以陆一宸的反应,他完全可以躲开,或者及时抓住她的手。许佑恬也猜测不出他到底是故意挨了自己那么一下还是没想到她会打他,纠结了半天,憋得头也开始闷闷地疼起来。
她又含了含嘴唇,有一点点腥甜的味道,方才果真把嘴唇咬破了。许佑恬轻轻舔了舔,舌尖和下唇相贴的柔软与温暖让她有一丝丝的回忆和联想。不可否认的是,虽然刚才在他们亲吻之后她难以遏制地窘迫难过大发脾气,可在陆一宸轻柔安抚她的时候,她真的有那么一刹那幸福的享受。
她多想相信他的话,如果陆一宸对她真如他行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那她这段时间以来的隐忍都变得有意义,起码陆一宸是知道的,并且似乎对她的心思有所回应,虽然也许只是一点点回应。
可那怎么可能,许佑恬回想了一下刚才他说过的话,蓦地察觉他连“我喜欢你”这种最简单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反而一直只是骄傲地说着“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从小就喜欢缠着我”之类的,他就算生气不满,也只是不愿意流失掉她这个爱慕者罢了。
这样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简直是自虐,许佑恬觉得眼睛从刚才酸痛到现在,累得直想闭上。她歪歪斜斜地躺下去,然而眼风一扫又瞥见被她翻出来扔在床尾的陆一宸的衣服,她揪过来揉在怀里,上面有很熟悉的味道,即便是现在他们这个状况了,她闻着这个香气,都还觉得安心。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喜欢陆一宸那根本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他,最漫长最美好的岁月都同他呆在一起,潜移默化地不知道藏了多少对他的感情。
只是,陆一宸最好的岁月都给了别人,就算那个人一直不在他身边,也一直在他心里。
她早就输在起跑线上,怎么赶都赶不上了。
随后几日许佑恬发觉自己变得有些神经质,有几次她接到只响了一两声的陌生号码,明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是诈骗电话,她还总想着电话那边会不会是陆一宸。
她还时常想到陆一宸那晚离开前的最后一幕,他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眼里像飘了层雾,叫她看不透他的内心在想什么,他被她打得撇过脸去,留给她一个俊朗的侧颜,可是那线条无论哪般都透了些失落的味道。
而头脑中的这个映像时常叫她无端地感到心惊和寒凉。
许佑恬本以为他们就会一直这样绝交到天崩地裂,但至少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还能********。可直到那天度蜜月回来的谭音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许佑恬才发现连这个愿望都变成了奢侈。
谭音不可置信地说:“我就说当初你怎么那么爽快地跟我去旅游呢,以前叫你离了陆一宸一星期你都不干了。原来是你们上演禁忌之恋来着,妹妹你可真行。”
许佑恬听得想吐血,抚着额头嚷:“怎么你也知道了?”陆一宸那厮不会昭告天下去了吧!
“老方告诉我的呀。”谭音语调悠悠,开始讲故事:“一开始咱们去玩的那会儿老方就觉得不太对了,说他们有一天在哪个酒吧看到一女的有点像你,陆一宸拉着人家就不让走了,搂着好半天才发觉认错了人,又一把推开了,搞得人家小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再后来他们在路上又看到一起交通事故,陆一宸又说不行你肯定要出事,不然不能那么多征兆啊暗示啊,非要让老方给你打电话。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多大的人了还是信马列毛邓的都这么迷信?”
许佑恬觉得口干舌燥,张了张嘴还是接不上话,只能叹了一声。
谭音接着说:“后来陆一宸不就又莫名其妙地毁了婚约么。可你说说,自打那谁她母亲手术结束以后陆一宸就连家都不回去了,呆在办公室差不多一星期,活活把他未婚妻晾在家里一星期呀,是个女的都要跟他分。”
“……是么?”
“是呀,再到最近几天,看看他状态就知道了,你们瞒得过谁啊,我看你们就别再瞎折腾了,赶紧直接领个证得了,都折腾那么多年了,你俩真是迟钝得连我们都觉得丢人。”
“您看您说哪儿去了?”许佑恬哼哼地冷笑了几声:“您说的基本上是山无陵夏雨雪才能发生的事,现在我跟他是兄妹也做不成了。”
“啊?别介……”谭音和她又同时沉默了一阵,终于长长地叹气,说:“算了算了,你们现在这事也急不得,你也别缩在家里了,晚上出来我陪你吃吃饭聊聊天呗,我还给你买了点礼物。”
许佑恬说:“今晚上?不行啊,我约了人了。”
“噢,怪不得你不在乎陆一宸呢,我都忘了妹妹你的桃花运从来都比庙里的香火还旺。”
“别胡说了。”她无奈地翻了翻眼皮:“人上回帮我照看兔子一个月呢,我答应请他吃饭的,这都拖了几百年了。”
谭音语调有点诡异:“哦……那个男的是吧,我有点印象。你们去哪儿啊?”
“随便吧,没想好呢。”
“哎,那我给你推荐个私房菜吧,我前些天才跟老方去来着。”
许佑恬按着谭音的建议,同卫斌扬在晚七点左右到了那家私房菜门口,可一下车她就傻眼了,她就知道不能掉以轻心,肯定是被他们这对夫妻摆了一道,不然怎么会这么巧,陆一宸同一行人模人样精英打扮的人一块儿也向大门方向走来,一抬眼便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许佑恬心里一顿,一抬手就紧紧抓住了旁边卫斌扬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