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卅二
许佑恬第二天早上发现,她是在床上醒来的。
她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查看自己的衣服,是齐整完好的。惊惶了两秒她又发现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很龌龊,她在房间里自然是陆一宸把她弄进来的,既然这样他就一定是清醒的状态,既然是清醒的状态他又怎么可能动她呢。
她真是自作多情到没药救了。
许佑恬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床,找拖鞋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颗纽扣,她拾起来瞧了瞧,上面带有明显的LOGO,思索了一会,觉得应该是昨天晚上她挣扎的时候从陆一宸衬衫上扯掉的。
只是回忆了一小下,她马上不自觉地用左手捂住嘴巴,烫热的温度烧到了脖子根。
而在许佑恬一走到客厅就看到陆一宸的时候,这种到达顶峰的窘迫状态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
陆一宸正在一个玻璃杯里倒牛奶,抬眼看她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秒后又低头下去,轻轻淡淡地说:“睡醒了?”
“……唔。”她看他一身清爽,头发还有些湿,应该是洗了个澡,脸色也好了许多。
许佑恬一边挠头一边走过去,不敢看他,只能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早餐:“你做的啊?”
刚说完就冷不防打个喷嚏。
“楼下买的。”陆一宸也不看她,口吻仍然淡淡地:“快去洗脸吧。”
“……哦。”一张口又是一个喷嚏。
“感冒了?”陆一宸终于抬起下巴,认真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刚要伸手过来想试她额头的温度,结果许佑恬蓦地往后一缩,闪烁的眼神像只被吓到的小动物。
一时间他停在空中的手有些许尴尬。
许佑恬揉揉鼻子,清了清嗓子:“没事儿,我没发烧。”
陆一宸把手收回去,眉眼处漏了一丝窘迫:“昨晚着凉的吧?”
她嘀咕:“好意思,还不都是你……”
陆一宸顿了几秒,说:“喝点冲剂预防一下吧,你声音也不太对,药放哪了?”
“没有……”看到他蹙眉,许佑恬捏了一络头发在指尖,撇嘴道:“我才搬来这多久啊?还没来得及买预备的啊,不用喝啦多大点的事啊?”
她摆了摆手就缩着脖子从他旁边绕过去。
许佑恬还在洗手间就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一阵出去,陆一宸果然已经离开家了,桌上是摆放整齐的早餐,她心里好像空了一小下。
又这么迷迷糊糊地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许佑恬觉得果然是昨晚着凉了,她鼻子一直不舒服,嗓子还开始疼,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一定会演变成重感冒甚至发烧,于是决定换个衣服下楼买药。
只是刚要起身就突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许佑恬一瞬间还以为大敞着灯还能遇小偷了,谁知居然又是陆一宸。
他拎着一袋东西,走到发傻的她面前,说:“药。”
许佑恬愣着不动,陆一宸干脆自己走进屋,冲了一包感冒冲剂,又倒回客厅来:“喝了。”
她机械地接过,呆滞地喝药,过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上次配的。”陆一宸在她旁边坐下来,换台看新闻。
“……”许佑恬想了好一会,又从牙缝里低声挤出两字:“阴险!”
她喝完把杯子放下,习惯性地把手放进衣兜,又忽然摸到什么东西,原来是她早上捡到的他衬衫的纽扣。
“给。”她掏出来递给他,顺便探身瞧了瞧,原来是他衬衫的最上面那颗掉了。
“我早上捡到的。”许佑恬说完两秒又连忙补充:“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掉的啊。”
此地无银,陆一宸无语地看着她,刚想伸手去接,她又把手缩回去:“你要我帮你缝好么?”
“……你?”陆一宸皱了皱眉,他不相信也很正常,许佑恬曾经心血来潮玩过十字绣,可是连那个也绣不好,更不用说小时候被她糟蹋的那些芭比娃娃的服装,堆起来可以成一个小丘。
许佑恬瞪他:“你那什么眼神啊?我女红是不太好,但是缝个扣子还是可以的好吧!你也不用脱下来,一分钟就好了啊。”
陆一宸终于不再说话,背靠着沙发继续看电视。
这就算是默许,许佑恬兴冲冲地跑回房间,把几百年都不用一次的针线盒扒拉出来。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在缝,相较之下陆一宸则似乎坦然许多,气息平稳,一呼一吸温淡地拂在她额头上。她这样紧张,跪坐弯腰的姿势保持了不一会便觉得肌肉有些酸和累,也觉得这样亲近却无声的距离太磨人,只好想些话题来分散注意力。
“那个……我听说你的事了,你——你节哀顺变。”
“嗯?”
许佑恬想抽自己嘴巴,这安慰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样,一抬眼迎上他好奇的目光,更是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就是你和林……夕禾姐分手的事啊,你,你别太难过,她不跟你结婚那是她的损失,你……放宽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陆一宸没说话,望着她的眼睛眯得更小了些。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不是故意扒你的八卦,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你听谁说的,听说了什么,很感兴趣吗?”
“没有没有没有。”许佑恬连忙摆手否认,低头下去时又咬咬唇,十分小声地说:“但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又不结婚了呢?”
陆一宸没有即刻回答,许佑恬本想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可又听他开了口:“不合适在一起生活了,就不结了。”
许佑恬想问,怎么就不合适了呢,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么。
她手上的针缠了个结,扣子就缝好了。话刚想出口,谁知陆一宸目光扫过旁边的沙发,落在一本册子上。
“我说怎么我找不到了,原来是都被你拿过来了。”他拿过那本相册随意翻了几页,在一张照片处停下来,许佑恬也凑过去看。那张照片是她父母调防的第一年,他们在陆家过春节。她一手夹了个饺子递在陆一宸嘴边,另一手在下方接着,欢欣期待地叫他尝尝,他却闭紧了嘴,皱着眉斜睨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许佑恬无语地想,也不知是谁抓拍的这张,她一脸谄媚他一脸不屑,真丢人。
“你记得吧,那次是你第一次跟张嫂学包饺子,他们都说好吃,你也那么高兴得意,其实人家都是在安慰你呢,张嫂包的皮薄馅厚,你的呢?”陆一宸抿着唇笑一笑,嘴角边聚出了一点小褶皱,那笑容简直好看得晃眼了,“你包的饺子就跟肉包子一样,唔……那样说都算好的了,应该说嚼起来就像没揉开的面团,一吃就能分辨出来了。不过……第一次能把样子学得七分像,也不错了。”
许佑恬没想到他还记得,其实连她都不太记得,愣了半晌才讷讷辩解:“我现在长进多了,真的,不信哪天再做给你尝尝?”
他瞧了她几秒,只是笑,又翻过一页。
这回许佑恬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她几时穿了个这么大红的裙子,勾着他手臂捂着耳朵,于是疑惑问说:“诶,这什么时候照的啊?”
“还是那个春节啊,带你去看礼炮,不记得了?”
她原先放在嘴边的手指点了点,突然说:“哦!我想起来了,这裙子是我妈给我邮回来的,还说是那边的特色服装,这么妖冶的颜色平时谁穿呐……”顿了顿又认真地说:“我记得礼炮的,第一次离那么近地看,响得我耳朵都疼。”
陆一宸没有回话,继续翻着,那些照片都是多年以前的了,在一块生活越久他们拍的照片反而越来越少,或者说就算拍了,顶多也就放在电子相册里,绝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冲印出来慢慢欣赏。
他看了看照片,又抬眼凝视她几秒,手指轻轻抬了抬她下巴。
这个动作让许佑恬恍然记起昨天晚上,心跳好像停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陆一宸就收手回去,感慨着笑说:“真是有点不一样了,之前我一直觉得你跟那时候没什么差别,还是个小孩,时间过得真是快。”
“……我不……”
“也难怪你总是不听我话,现在你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是我方式不对。”陆一宸含笑打断她,淡淡的表情好像有些无奈,悠悠的语调慢缓地把自己的想法都倾吐出来:“那时你出了事在医院,我真不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跟你父母交待,很害怕,从来没那么害怕过。当时我就想,只要你好过来,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任你去,再也不骂你不干涉你。如果你还生气……那你说怎么报复我就怎么报复我。”
“可是你醒了以后,我只顾着高兴,把那些都忘了。”他又笑了笑,有点苦涩:“你是不是恨透我了,经常在背地里骂我该死骂我混蛋?”
许佑恬一时没有反驳,看起来像是默认,但实际上她只是被惊到了。陆一宸什么时候用这种愧疚忏悔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她揉了揉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没有经常……只是偶尔,很偶尔。”许佑恬往他旁边蹭了蹭,原本只是想挽挽他的手臂表示安慰,却不想他手臂一伸便环住她肩头。她滞了一瞬,还是任他环着,头靠在他肩窝上,“就像你总是自己说的,你供我吃供我喝供我上学供我住,跟我再生父母似的,我得多感激你的养育之恩啊。”
许佑恬揣测他仍然沉湎在分手悲伤的情绪里,才有这样伤春悲秋的情怀,把往事都翻出来梳理一遍,顺便把她的事也都梳理了。
这一晚比昨夜平静许多,平静得许佑恬连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在恍惚间觉得身体一轻,像是凌空而起,过了一会身下柔软又踏实。眉心处好像还有温热的物体停留了一瞬,她还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满满的睡意就已经全部把她包裹。
在那天之后,许佑恬发觉日子似乎恢复到安然无澜的状态,平淡得同以往七年中的每一天没有太大差别,陆一宸陪她上街买点东西,她偶尔陪他去去饭局,他们有时还是斗嘴,不过陆一宸似乎比以前豁达了些,她一嚷嚷他就坐到一边半声不响地看报纸。她不愿意再回他家里,因为总觉得对那处地方有些心理阴影,他也不勉强,闲暇时候过来呆几天,她把客房收拾了一下,租的小地方慢慢堆积了他的一些杂物。
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自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的,陆一宸对她仍不上心,他只是失去感情寄托,不想一个人太无聊才来找她罢了。而且现在就算她同别人出去,同他最忌讳的人出去,他也只是悠悠看她几眼,云淡风轻地说句:“注意安全。”
她闷得有些郁结,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
直到半个月后在一家超市门口,许佑恬竟不期然地碰到了林夕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