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十八 (1)
许佑恬一时只觉得嗓子眼里像跳进了一只癞蛤蟆一样,张大了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她实在太震惊了,心念着要不就是她眼花了,要不就是这个世界奇幻了……
她定睛望着他们,距离只有七八步远,面前这男人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清清楚楚地映进她眼里,震撼的效果绝不亚于她在电影院里看的3D高清影片。
没有错,那个眉目间柔和得一塌糊涂的男人的确是陆一宸,他手臂不松不紧地环绕,像是环抱着什么珍稀的宝贝,唇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温淡的表情似在安抚,可许佑恬听不见。
陆一宸这种又心疼又怜惜的神色,在认识他的十多年里,许佑恬见过的次数大约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而且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陆一宸对着别人露出这样的神态。以往每每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她都不知如何是好,感觉比他平日的严肃冷冽都更能让她手足无措,大抵这就是阴柔文化里宣扬的以柔克刚。
可那个女人……许佑恬深吸了口气,咬着唇角想了想,不记得有什么印象,应该不是他的亲戚或什么熟人。她把头埋进陆一宸胸膛里,许佑恬也只看得见一点点侧颜,她身形娇小,披肩长发是浓郁的黑色,衬得脸色珍珠一样发亮地白皙,一身素气的及膝连衣裙,好像真有点淡淡的雅致。她就那么不顾一切地伏在他胸口,不管外部周遭发生的所有,只剩肩膀时不时地抽搐浮动,低低地啜泣,像蜷缩在最安全的港湾里。虽然哭得狼狈,可的确叫人可怜,连许佑恬这个事不关己的人心里都有一刹那的下沉。
她蓦地想起了谭音以前总结过的男人最怜爱的女人类型,把各种特质一一对照,恍然发现面前这女士就是最好范例。
这些年来出现在陆一宸身边的女人都很光鲜靓丽,这种风格的在她印象里倒是头一个。她本以为陆一宸已经冰冷到百毒不侵,没想到原来还是有喜欢的类型的,比如眼前这位清纯的灰姑娘。
这么想想,她还真替以前那些没有成功的精致女人感到惋惜,她们根本不用精心打扮,装装柔弱,摆出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好了,反正大部分男人都会买账,就像眼前陆一宸一样,平常挺刻板低调的一人,现在竟然会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上演这么恶心肉麻的戏码。
在下一秒许佑恬骤然发觉自己这种心思有些刻薄,可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站在原地愣愣地站着会显得很傻,这场景让她觉得自己这种路人的身份有些尴尬,还觉得时间无限漫长。陆一宸至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似乎完全忘了她还在赶时间参加聚会,或者根本忽略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难怪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楼下按着车喇叭催她,许佑恬撇着嘴拨了拨刘海,心跳咯噔咯噔,每一下都数得清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甚至慢慢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她瞄了手表一眼,秉着气慢慢向他们走近,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刻意放缓了步子。陆一宸这回总算是觉察到了她,抬起头顿了两秒,什么也没说,只坚决地给了她一个“走开”的命令式眼神。
许佑恬看着他,咬着下唇无计可施。半晌她才轻叹一口气,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答了一个:“哦。”
再然后她把目光怏怏地收回来,瞅着自己的鞋尖和地上的影子,继续向前一步步走远。她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容易受别人情绪影响的人,看到别人哭那么伤心,自个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的确好奇地不能再好奇了,难道她空缺多年的嫂子就要出现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人物?
细细想来,这段时间似乎也不是没有端倪。有一天陆一宸很晚才回家,喝得多了有点醉醺醺,靠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暗沉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拿解酒茶给他,递到他嘴边一边埋汰说你总喝那么多小心肝硬化小心胃溃疡。他莫名其妙地一下子抓着她胳膊,把她拽近了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最后慢慢松开手,脸也撇过一边,仿佛有些失落地说:“怎么是你。”
不是她还能是谁?她还在发怔,陆一宸就站起来步伐不太稳地走回自己屋子,进门前回过头来,淡漠地发令:“以后不要这样说话。”
还有几次她隐约听见他在自己房间里打电话,声音时而放大时而压低,情绪起伏大得让她吃惊。那绝不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因为如果是工作,他只会冷着声调说“给我办妥,不然就递辞职报告给我”,可不是工作还能是什么让他这么大动干戈?
可能是因为他平时太冷血了,以至于都让她忘记,陆一宸也不过是个有感情需求的正常人。
许佑恬突然觉得,这个认知……好奇怪。
这一晚的毕业聚餐许佑恬有点心不在焉,像有什么事一直占据在脑子里。其实整个氛围还是很热烈的,大家三不五时地举杯碰酒,混乱的场面逐渐有些不受控制。中途居然还有个男同学借酒壮胆跟她表白说以前暗恋过她足足有一年,周围一圈人起哄着“亲一下亲一下”,可天地良心她真的对那人没什么印象,尴尬地连连推拒,最终还是得用一个拥抱打发过去,即使这样她也脸红脖子粗,毕竟这辈子跟她有这样亲密行为的人不超过两个,一个是她爹,另一个是陆一宸。
许佑恬叹口气,挫败感油然而生。
晚餐结束后一拨人继续去KTV唱歌,每次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还是研究生聚会,这都是例行活动。但对于许佑恬这种五音不全的人来说无非是煎熬,胆战心惊就怕谁让她献歌一曲。她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时不时地看时间,之前说好的陆一宸九点半来接她,可现在情况似乎有变,她也拿不准这约定是否还有效。
许佑恬看着手机,对着陆一宸号码的快捷键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有按下去。
她陡然发觉自己面前摆着这样一个事实,原来,他的生活并不以她为轴心。
聚会一直持续到很晚,一堆人摊开桌子打麻将,打升级,玩三国杀之类的桌游。许佑恬端着饮料自己在一旁无所事事,这段时间修身养性安然养伤,每天家里都清净得像在坐禅,这会儿吵杂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胀,胸口似乎都浮上了一层燥闷的情绪。
到了九点半,果然如她预料中的那样,陆一宸没有来接她,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一通。许佑恬又等了一会,眼见就要到家里门禁的时间,还是起身告辞。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陆一宸对她和对他自己向来是双重标准,他可以放她鸽子,她却得老老实实遵守家规。
打车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十五,整整超过门禁时间一刻钟,许佑恬在楼下眯着眼睛抬头看,手指举在空中一层层数上去。
家里竟然有人,灯还亮着呢!她嗓子眼一提拔腿就往楼上跑,几乎能想象一会儿挨训的场面。
许佑恬着急地在家门口输密码,听到门锁“咯噔”一响,立马一拉门蹿进屋里。
下一秒她就倒抽一口冷气,心口像自由落体时一样在一瞬间下坠,同时全身的寒毛霎时竖起。
“对,对不起对不起!”她猛地用双手挡住眼睛,这个场景和她自己的这个动作恍然让许佑恬想起小时候一个很熟悉的画面,一瞬间脑海嗡嗡地响,仿佛是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