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第 37 章 (2)
如果,只是如果,她没有这个孩子的话,所有的决定就不会这么艰难吧?
钟意轻轻抚弄着肚子,在中央做了一个掐的动作。里面的小生命似乎感应到她的杀意,急剧的抽缩了一下,踢蹬着小手小腿,不屈不饶的昭显着自己的生命力。
刚刚涌起的那股念头又被压了下去。
“宝宝,你和妈妈真是同病相怜啊。妈妈被你的奶奶放弃了,我不应该再放弃你了,对不对?”
对不对?
钟意还来不及说完,便泪如雨下。
钟意自以为除了发呆的时间长一点,她一切行为举止都在正常范围以内。饶是这样,江哲麟依旧有所察觉。
江哲麟抱着刚刚洗完澡的钟意坐在床上,手里举着吹风机在钟意发间轻轻吹送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按压着,让钟意舒服得只想叹气。
孕妇的睡眠神经似乎格外容易被攻陷,在江哲麟的拂动下,钟意靠着床沿昏昏欲睡。她的肚子隆得高高的,腿脚肿得能够媲美象腿,丑得连她自己都不忍卒读,凭什么被江哲麟这么如珠似宝的对待?
是爱么,还是为了报复?
这两个命题纠缠在一起,像DNA的两条螺旋,一开始就写进了他们这段感情的基因里。
失望在所难免。
毕竟,她曾经很自恋的以为江哲麟是被她所谓的个人魅力所吸引。
原谅又非常艰难。
他让她像个傻瓜般自以为是了这么久。
所有的一切都督促着她撕破江哲麟的伪装,和他斗个鱼死网破。她之所以会这么隐忍着,说来说去,或许只是依恋他指尖那点温暖。
像黑暗里一点暖暖的萤火,把她平凡无奇的生活整个照亮。
钟意状似无意的问:“江哲麟,你看上我什么?该不是因为我性子拗吧?”
“你也知道你性子拗?”江哲麟伸出手指挑开乱发纠结成的死结,轻轻唔了一声,“真是难得。”
钟意连生气的力气都欠奉,乖乖的被江哲麟拨弄着。少顷,江哲麟开口道:“怎么,心情不好?”
被戳破心事的钟意有些心虚,她咂了咂嘴:“你怎么知道?”
江哲麟笑了一下:“你都不跟我斗嘴了。”
“江哲麟有病吧你,不跟你斗嘴你反而耳根痒了。”
“没你念叨我耳根能不痒么?”江哲麟懒得跟钟意计较,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还是喜欢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谈话的气氛非常好,钟意的眼角却微微发涩,她吸着鼻子笑着说:“我活蹦乱跳了你儿子就该不活蹦乱跳了。”
“什么你儿子?”江哲麟声音略略不悦,手指在钟意的腹部轻点了一下,“是咱们的儿子。”
咱们的儿子?
钟意嘴角一扁,不再说话。
空闲时间多了,很容易滋生无聊的情绪。钟意开始着手收集关于自己身世的资料,对自己那位充满暴力倾向,最终因过失杀人罪进了局子的父亲愈发好奇。
多有趣,她的血液,一半来自一个情妇,一半来自一个犯罪,真是再登对不过的搭配。
钟意看着照片上那双阴鸷的眼睛,不由咯咯的笑出生来。终于,她瞅准了某个江哲麟外出洽谈业务的空儿,把谢天约了出来:“我要见他。”
谢天抿唇:“钟意,虽然他是你的生身父亲,可他和你毕竟二十几年都没有交集,你和他,顶多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当初心姚阿姨之所以把你转交给她姐姐抚养,也是担心你跟着他会受虐待。你现在这样,何苦?”
钟意惨淡的笑了笑:“谢天,当初你为什么又要认祖归宗呢?你这么说,是不是很没立场?”
谢天一哂:“我认祖归宗,当然是因为我追名逐利,艳羡上流社会的生活罢了。你爸和我爸,怎么比?”
“是么?我不信。”钟意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芒,“你不觉得,连自己亲生父母都没见过几面的人很可悲么?我就像一个凭空制造出来的符号一样,没有历史,没有根源,不能名正言顺的叫爸爸妈妈,只能生活在黑暗里——这种滋味,你体会很深吧?更何况,除了宝宝,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钟意握住谢天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
谢天眉心一动,句不成句的说:“他、他在动?”
钟意笑了笑:“是啊。宝宝也想见外公,对吧,宝宝?”
钟意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清泪缓缓的从清秀的脸庞挂了下来。
面对生而未养的父亲,那种心情很奇妙。
钟意隔着厚厚的玻璃层凝视着对面穿着囚服的男人。他的头发削得很短,薄薄的贴着头皮,根根笔直,犹如在阴暗角落里成片涌出的青苔。钟意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又硬又密,当初留成长发花了很大的力气,这点儿很像他。
其它共同之处,就很少了。对面的男人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滔滔不绝又语无伦次的向她倾诉着。
面对他,钟意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可怜他如今的处境,一方面钟意又觉得他罪有应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送给她的父亲,再贴切不过。
她把两人的对话内容整理了一下,大致是这位名作石伟方的男人,自从娶了王心姚之后就对她棍棒相向,最终逼得王心姚不得不和他离婚。离婚之后,王心姚发现自己怀孕,又巧遇初恋情人,生下孩子后把她丢给自己的姐姐,和初恋情人做了一双地下鸳鸯。原本这样的结局岁然算不上完美,但至少也不会如同最后一般惨烈。
石伟方嗜酒又嗜赌,听说自己前妻跟了位大款,便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恿之下,北上A城向自己的前妻伸手要钱。起初一两次,王心姚都爽快的把钱给他了。钱来得轻松,去得也快,石伟方陷落A城,整天纸醉金迷,在赌场欠了一屁股债,数额之高终于让王心姚跟他翻了脸。
偏偏以往和他称兄道弟的赌场马仔们忽然翻了脸,抡着斧头跟在他身后要债。石伟方终于狗急跳墙,厚着脸皮又找了一次王心姚,在争执之中,石伟方错手杀死了王心姚。
一环环衔接得无懈可击,钟意发现自己甚至不能指责江哲麟骗她。他什么时候骗过她呢?他比她想象中的坦白很多,他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过她,他曾经是不良少年么?
她以为他仅仅是不良少年而已,没想到他曾经居然是A城龙帮的入幕之宾。而石伟方常常逗留的那个赌场,正是龙帮所属。
钟意忽然觉得背后腾的升起一层凉意,与狼共枕三年,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丈夫是如何心思缜密到可怕。
石伟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污蔑江家人的机会,他骂骂咧咧的抹了抹嘴:“一定是那姓江的畜生让那帮狗崽子为难老子,逼得我不得不去求那个贱娘们!丫头,你说,怎么可能这么巧,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就正好倒在了那把水果刀上……怎么可能?!”
“你还怀了那个畜生的种?”石伟方诡异的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钟意的背后,“丫头,你妈可在看着你呢?”
钟意悚然回头,除了常常甬道,她什么都没看见。
而石伟方拍着桌子,怪诞的大笑起来。
钟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谢绝了谢天送她回家的邀请,钟意深一脚浅一脚的踟蹰在回家的路上。
斜阳把她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跟在她身后,仿佛一个朋友,让她显得没有这么孤单。钟意茫然的看着四周,猛然看见从街角蹿过的一道白光,速度极快,马达轰鸣,很像江哲麟新入手的那辆跑车。
不管怎样,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钟意咬着牙齿,自不量力的追着跑车而去,而一辆大卡车,此时此刻正冲着她急速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