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江哲麟木然的看着钟意纤细的身影被电梯缓缓吞噬。电梯快要合上的时候,钟意倏然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嘴角却缓缓荡起一丝讽刺又恍惚的笑意。江哲麟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一颗心随着橙红的数字飞快下坠着,飘飘荡荡跌至谷底。
不过几天前,钟意还通红着双颊承接他的吻,娇气的黑眸映着艳艳的海棠花色,连眼角都染着极致纯粹的粉红,那样的轻柔娇软,恨不得让人把她揉进怀里狠狠疼她。
“小乙。”江哲麟呢喃着钟意的名字,忽然迈动步子,大步流星的沿着楼梯狂奔下去。
二十层楼的楼梯倏然踏完,只见钟意的身影刚刚掠过旋转门,明明是闷热的夏天,她却在雪白的日光下瑟瑟发抖,纱质的荷叶边裙摆被风吹成千万条。
离钟意不远处的男人们正用暧昧的目光扫过钟意腿上斑驳的青紫,笑容猥亵至极。
一股难以言语的愤怒与懊悔涌上头顶,江哲麟双拳紧握,一脚踹上了正在缓慢转动的门页,“砰”的一声巨响。
钟意立刻回过头来,青白的双唇因为江哲麟的出现开始剧烈抖动。
一辆出租车擦着钟意停下。钟意眼里迸出狂喜的神情,一边警觉的瞪视着江哲麟,一边慌不择路的跌进座椅里,钟意包里的手机响了,歌声隔着厚重的玻璃传递过来,一遍又一遍: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简单的我爱你,你却老不信。
忽然觉得心有戚戚,江哲麟抠进车窗的手指倏然一松,一不留神便被玻璃窗边缘勾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竟不觉得痛。江哲麟缓缓放慢脚步,直到后视镜里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一点点被逐出钟意的世界。
他知道那首歌的名字,甚至能很清晰的说出歌手姓甚名谁,这对他这种对流行音乐兴趣缺缺的老古董来说,十分难得。而钟意却不在乎,偶尔撺掇着他去K歌,听他唱这首,眉毛轻轻一簇:“江哲麟啊,你居然这么亲民,又打算去勾引哪家的姑娘?”
至此之后,不管钟意怎么哄,江哲麟都没再开过金口。
钟意不得不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记得拿包,金属壳触感冰凉,在掌心微微一刺,“王美凤”三个大字在屏幕上闪动跳跃,来回翻搅着钟意过于紧绷的神经。
钟家的第一把手王美凤女士向来作风强硬,具体表现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手机足足响了一分钟之后,钟意才迟疑得接起,还没整理好情绪,就被钟母一声“女儿”叫得潸然泪下,眼泪毫无预警的夺眶而出。
钟母是粗中有细的典型,立刻警觉的竖起耳朵:“女儿,你怎么了,在哭?”
钟意狼狈的抹着眼泪,深深吸了口气:“是啊。我刚刚看了部电影,男主角很可怜。”
钟母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哪个乌龟王八蛋演的,居然敢让我宝贝女儿哭?改明儿我就让我女婿把那人给封杀了,让他演!”
钟意被钟母逗得嗤嗤的笑,眼泪随着嘴角弧度张大而满溢出来,钟意吸了吸鼻子,随口报出了一个电影名。
钟母的反应一下变得十分有趣,为难的支吾道:“他啊,脑门都快凸出地中海了,再让人掉了饭碗不好吧?”想了想,钟母又无比兴奋的说:“说起来我还没谢谢小江呢。就前阵子吧,咱女婿不仅替我要了那谁的亲笔签名,还安排他和我见面呢。”
钟意的呼吸微微一滞,心里漫上零星的感动,接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江哲麟这么热心于收买自己的父母,是要把她逼入绝境么?让她成为人们眼中最不知好歹的那个,让她匍匐在他脚下出卖所有自尊,不知羞耻的乞怜?
钟意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去了,咱爸不得翻了天?”
钟母夸张的呵了一声:“女儿,我这叫纯爱懂不?干嘛非得见面,我心里有那谁就成!”
钟母又转为苦口婆心:“女儿啊,咱这女婿真是没得说,当初把我从那案子里捞了出来,现在孝顺得跟什么似的——啧啧,你要是敢对他耍性子,妈妈唯你是问!”
知道得越少,果然就越幸福。
钟意捏着手机,近乎贪婪的聆听着钟母满溢着幸福的唠叨,胸口的一个小角慢慢塌陷下去,她攥紧拳头非常谨慎的笑了笑:“我会对他好的,妈妈。”
女司机看了钟意一眼:“小姑娘,你去哪儿?”
“我要回家……”钟意讷讷开口,只觉得嘴角酸涩难当,她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的抖动着,久久不能出声,良久才道,“可我回不去了。”
司机了然的递过一整包餐巾纸:“让你掉眼泪的男人,本来就不值得你为他哭。”
绕口令似的一长串,钟意居然听懂了。她有些自嘲,这个城市有太多的悲欢离合,每个人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她又能排老几?
钟意笑了笑,直起身子看着窗外不停掠过的大厦,视线最后锁定在一间药店上,灯箱上的画面十足美好,王子和公主相拥而立,钟意找了老半天,才发现广告的主题,居然是避孕药。
钟意心念一动:“麻烦您请停车。”说完,钟意浑浑噩噩的付了钱,扶着车门慢慢的挪动下来。
司机眼里滑过一丝不忍,拍拍她的手祝福道:“小姑娘,好运。”
钟意微笑起来,阳光下她的笑容轻得如同泡沫,但还是笑了:“我会的。”
怎么可能不呢?
因为已经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这是钟意第一次买避孕药。
江哲麟跟老虎伍兹差不多,极其不喜欢“穿着雨衣洗澡”。尽管如此,在非安全期,他必定次次带套。安全期,除非是过于兴奋,江哲麟多数时候依旧会记得捎上“小雨衣”。
不知他的动机是什么?钟意恶毒的想,大概是担心自己母凭子贵以后坐地分家产?可惜江哲麟对金钱一向看轻。
或许是怕她借此消极怠工?
——哦,一定是这样的。江哲麟这样精明,自然明白物尽其用的道理,虽然她只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罢了,他也舍不得不把投入的所有成本都收回来吧?
钟意被一脸探究的店员看得很难堪,做贼似的把避孕药揣进怀里,在街边随手买了瓶水,就着硕大的药片吞咽下去,冰凉的水一丝丝逼入肺腑,疼得人几乎忘记呼吸。
钟意只觉得胃里一酸,一大股一大股的浊气翻涌上来,直直冲向喉咙,钟意呕吐得涕泪横流,四周的世界颜色褪尽,只剩下嘈杂的车流人流声如同催命符般在耳边齐齐奏响,她想停下来,冥冥中却像有双手正在用力的掐着她的脖子,逼着她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一股酸臭味逼入鼻腔,钟意狼狈的扶着路灯跪坐下来,耳边却响起了尖利的刹车声,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气息失稳:“小乙……”
钟意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骤然一僵,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直到谢天强迫着她转过头,与他对视,谢天黑沉的眼眸里五味杂陈,毫不掩饰的怒意里有种让人心碎的无力:“小乙,别哭啊,别哭。他居然……我tmd现在就去找他拼命!”
钟意只觉得眼前一黑,牢牢的裹住围巾,又伸手去挡两条光溜溜的腿,手忙脚乱的样子又引来谢天一声轻叹。
钟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种言情片里演滥的段子居然会降临在自己头上,被老公强*奸,又不幸被旧情人看了笑话?
怪不得那群女演员个个哭得如同深闺怨妇,最后那点虚荣和骄傲都被零落成泥碾作尘,她和她们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小乙,小乙……”谢天密密的吻着钟意的发心,却让她一阵反胃。
“这算什么意思?”钟意恶狠狠的推开谢天,倔强的眼里满是泪水,“你是在可怜我么谢天?不会吧。我总算遭了报应,你应该得偿所愿才是!”
谢天的呼吸倏然一滞,涩然的笑了笑:“你都知道了?”狂热的希望之火遮去了眼里浓浓的失落,谢天紧紧握住钟意的手,如同一个在勾勒梦想的稚童:“小乙,跟我走吧。如果你不想被我纠缠,为什么又要让我看到你这副样子?小乙,我现在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跟我走好不好?小乙,跟我走!”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不知怎么就想起这首诗,钟意忍不住放声大笑。她和谢天认识得够早了吧?最终还不是被江哲麟一句话所摧毁,各自站到了天平的两端。
最强悍的是命运,这句话真是没错。
谢天冲动的样子让钟意不由发笑。记忆里谢天总是比她成熟比她现实比她理智,他居然也会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他们能逃到哪里去?何况,他才刚刚在谢家站稳脚跟。谢母在谢天十五岁的时候便过世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一直开朗大方的女人枯藤般的攀着谢天的胳膊,瞳孔轻轻收缩,折射出骇人的执念:“天天,妈妈这辈子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自己死了,能进谢家的墓。”
枯瘦的手指沾了点黄酒,谢母在谢天手心里吃力又固执的写字,一笔一捺,一个字风干后再写第二个,连成一句触目惊心的话:“生未同床,死同穴。”
钟意丝毫不怀疑,谢天会为她和江哲麟拼命,只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无非是以卵击石,幼稚得可以,愚蠢得可怕。这辈子她欠他实在他多,又有什么脸让他为自己牺牲?
钟意压抑着喉咙里的饮泣,仰起头笑得十分恶毒:“谢天,我求你别傻了好么?你凭什么认为,我对你还有所依恋?之前爱上你,不过是因为我还没找到更高的踏脚石。一个被人三言两语就糊弄的男人,一个要妄想出卖自己肉体来保护女友的男人,一个在大家族里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私生子,我会看上他?不不不,我的世界里从没有失败者!”钟意笑了,几乎是用逼迫的态度直视着谢天,“就算江哲麟虐待我又怎样?我乐意为他犯*贱,为他带给我的荣华富贵犯*贱!”
谢天难以置信的摇头:“小乙,你不是虚荣的人。”
钟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我一直是虚荣的人,而你一直有眼无珠。”
谢天脸上涌起气恼的神色:“你难道不知道,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的道理么?!”
钟意不由笑了,也只有谢天连骂人都骂得这样的引经据典。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居然还有色,真是无比荣幸!”
谢天最终被自己气得扬长而去,末了还不忘甩下一句狠话:“钟意,你别以为江哲麟对你一见钟情,他是有目的的。”
钟意只记得自己笑得很开心:“爱咋咋。”
江哲麟居然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钟意觉得好笑,她未免太多功能多用途了一点儿,她又不是可无限循环的垃圾。
一颗心却无止境的跌落下去。
钟意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晃了很久,直到林妙妙一只电话追来,立邀她一起开赴酒吧。
最近一次去酒吧,就是碰到江哲麟的那回。灯红酒绿的场所注定不是她的福地,尽管如此,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还是在钟意身上发挥了效用。
她需要酒精,足够多的酒精,把自己溺毙在里面,宁愿长醉不愿醒。
林妙妙揪着钟意,一杯杯的灌着酒。林妙妙作风豪放,在床上放倒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可惜女人记忆里最鲜活的,永远是那个把自己伤得最深的男人。
今天肯定不是什么黄道吉日。连一向没心没肺的林妙妙居然也撞上了自己的初恋情人,更让林妙妙抓狂的是,她还在剩女大军中冲锋陷阵,对方手里已经牵着一大两小,家庭圆满,儿女双全。
林妙妙大着舌头哭诉:“他第一次请我吃饭,你知道他干了个什么事儿?吃完之后,他居然向店员开发票!总共才80块钱,他还要颠颠的拿回实验室报销——钟意,难道我真的连80块钱都不值?”
钟意只觉得如梗在喉。
“我也不知道自己看上他什么,大概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爱上一两个渣吧?其实后来我也想过和他分手,只是他每次都屁颠屁颠的凑过来讨好——我还真把自己当回了事儿。后来我才知道,我真是****,纯的!他找到下家之后忙不迭的就把我踹了。那时我们大三,他居然找了个高中女生!”
钟意一言不发的开始吹瓶。
“钟意,我可真羡慕你一帆风顺,还嫁了这么个好老公。知道么,我和他分手那天,他还送我一卷磁带,是那禽兽和小女生那什么时候的录音——他还笑我在床上跟条死鱼一样,连未成年都不如!”
“所以你这几年才苦练内功?”钟意欠扁的笑容听得林妙妙直捶她,她吃力的捉住林妙妙的手,眼风一挑:“这算什么,我还看过现场版的。”
钟意呵呵的笑,捏着精致的酒杯灌了个水饱,看人的时候都带上重影,耳朵里也是嗡嗡的响。林妙妙也好不到哪里去,搂着她醉成了一团烂泥。
钟意和林妙妙不常泡酒吧,一副醉态可掬的模样立刻招来了各路妖魔鬼怪。
钟意头昏脑胀的看着自己被一双肥得流油的手抓进怀里。她使劲推了推,对方顶着0.1吨的体重我自岿然不动,钟意气恼:“滚,我要回去。”
对方肚子上隆起的高峰正蹭着钟意平坦的小腹,发出舒服的喟叹声。0.1吨闻言也不恼,小眼睛眯起笑一笑:“别,别,别!哥哥保证你等会儿扭得哪儿都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