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恭言被搀扶着上了轿子，随着轿子的摆动，身子跟着轻轻摇晃。轿子外几人的对话传进了他的耳朵。
声音很低，是管事在说话。
“把人送回去以后我还要跑一趟衙门，伺候主子我没怨言，可是这么个庶出的废物……”
老六跟在管事身边，“话是这么说，可出了事还不是往咱沈府脸上抹黑。”老六不知怎么地，又想起那四少奶奶来，抹了一把口水，“要说可惜，他有什么可惜的？东北角住着的那位才是可惜。那可是柳府千金，貌若仙子。唉，可惜了！可惜了！”
“哼，曾经再辉煌又如何？柳府这样的名门世家都有落败的一日，若不是咱家收留，她柳如画不过是个平民。再说这酒罐子，他幼年虽被称为神童，声名鹊起，十步可出诗，可现在呢？这一出戏闹过之后，不定要被老爷夫人怎么罚呢！”
说着，两人闷声地笑起来。
沈恭言睁开眼，神色淡然，似是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斜斜地依着，略显慵懒，和酒楼里友人面前的他又是有些不同。
外头的对话还没有停歇。
老六说：“听说四少爷成婚那日便没有进洞房，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管事嗯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妥，忙斥责：“都是妇人闲话乱说，你搀和什么？”
老六嘿嘿一笑，不说了。
轿子里的沈恭言闻言，眉头轻蹙。
采秀收拾着用过的碗筷，有些发怔。以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虽然好几次她说回娘家，只不过是一条难走的退路。她心里明白，那不是什么好的盘算。
可是要委身四少爷……小姐真的愿意了吗？
一滴泪珠滴下来，洗碗盆里带着油星的水起了波动。
小姐本不该嫁进沈府的，更不必配给一个庶子。
她收拾好碗筷，将厨房打扫干净，站在院子里往南边遥望。她站了好一会儿，似是拿定了主意，往外走去。
沈夫人院外，七少爷还在僵持着，有人搬出来一把椅子，给他坐着。偶尔还有丫鬟出来送水。这样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管事从外头进来，瞧见这个景色，笑着过去行礼，“七少爷。”
七少爷点头，“进去禀报？”
“是。”
“给我带句话。”
管事嘿嘿直笑：“您说。”
“告诉母亲，今夜我也不走。”
英妈妈掀开帘子出来，听见这句，脸色微变，对管事道：“还不进去？”
管事忙进屋说话，把经过告知沈夫人。
“交了这些酒肉朋友，难怪会越来越不堪。”沈夫人心思根本不在这儿，“直接让四少爷去佛堂跪着，不必过来我这边了。”
又是罚跪，这一次要跪多久？沈夫人没说，他一个管事自然不能问，“是。”
七少爷见管事进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出来了，骂道：“说什么事，这么快就出来了，我的话可带到了？”
管事叩首，说话含糊，“主子歇着，奴才告退。”
谁都知道他们娘俩这是闹别扭呢，谁敢触这个霉头！更不必说，七少爷那话根本不用他去传。
管事跑回去，吩咐几人，“把四少爷送去佛堂。”
老六不怀好意地笑：“又是罚跪！这次跪多久？”
“夫人没说，总之先跪着吧。只能等夫人发话了。”
近黄昏，太阳变成了橙红色，温暖得呵护着天地。七少爷已经觉得有些凉了，英妈妈拿了件斗篷出来。
七少爷忙拉住她，“我不穿，我就要看看母亲的心是要有多恨。英妈妈，你去跟人牙子说，明儿个别让她来了。”想起明天自己院子里的人都走了，他就难受。
屋子里的沈夫人终于忍不住，“若是你夜里不回去歇着，我现在就让人牙子过来把人领走。你现在回去，还能跟你的丫头们道个别。”
“错不在我，错在二嫂身上！不该拿我屋里的丫头出气。”
英妈妈急忙拽了他一把，“七少爷，别再惹夫人生气了。再闹下去，一会儿真让人牙子过来，连最后道别都不成了。”
“母亲可是下定了决心？”七少爷站起来，气冲冲地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七少爷将手里的茶杯摔个粉碎，头也不回地走了。
英妈妈命丫鬟收拾了，自己进了屋，连忙劝：“夫人莫生气，以后七少爷就知道您是为他好了。”
沈夫人说道，“他就知道来气我。”
“夫人，该用晚饭了。”英妈妈转移话题。
“我哪里还有胃口？”沈夫人顿了一下，“朱氏这次的确让我寒心。”
“夫人的意思是……”
“让她没事少出门，在院子里老实待着。老二纳不纳妾，要不要通房丫头还轮不到她说话。罚半年月银，三月不能出门。”
禁足加上罚月银。对朱氏来说，也是头一次了。
朱氏似乎算到会有这个处罚，听英妈妈说的时候，并没有惊讶。英妈妈走后，朱氏让奶娘把雀哥儿叫过来吃饭。
雀哥儿喝了一口香甜的玉米羹，笑道：“好甜。”
“雀哥儿爱喝，母亲就常常让厨娘做。雀哥儿还想吃什么？母亲也让人给你做。”
雀哥儿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娘亲，我想吃糖人。就是街上卖的那种。”
“那个……不干净呢。雀哥儿乖，那东西吃了会肚子痛。”
“娘亲吃过？”
朱氏摇头。
“没吃过，怎么知道会肚子痛？我以身试险，为娘亲探探路可好？若是我吃了不肚子痛，娘亲也能吃。”
“如果你真想吃，娘亲可以让人去学手艺，在家给你做。”
雀哥儿轻轻点头，算是答应了。
朱氏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最近一段时日，记得常常去看望祖母，给她请安。”
雀哥儿眼睛亮亮的，说道：“孩儿记住了。娘亲又惹祖母不开心了？”
“是啊，所以才要让雀哥儿去帮娘亲说话。祖母罚了母亲的月银，娘亲还用什么给你买好玩的好吃的。而且还禁足了，不让出这个院门，想去看你都不成。”
“我想要什么东西，还用不着母亲的月银。”雀哥儿摆摆手。想要的东西，不管跟祖母还是跟祖父说一声，东西总能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