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阳光大好,沈七换了一身干净的家用长衫,便往柳如画所居住的院子而去。
“今日大好,四嫂怎么不去园子里转转?”
他一到,如画便从里头出来,手上还沾着未干的墨痕。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如画当真有些惊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七会来找她。
沈七闷头笑:“前两日,看见你院里的丫头,伶俐活泼得很。”
采秀不自觉别过头去,却听他继续道:“云芝可在?”
采秀换了张笑脸,见如画点头,才说道:“云芝正在小厨房忙着,我这就去叫她。”
“不必,我只是提一句,没有要抢四嫂丫头的意思。”沈七摆手,好像真的不是为了云芝而来。
可他的脾气如此,除了为了云芝还能是什么?
她想起一事来,笑道:“京中最近可有什么趣事?你竟然不天天往外跑,而是来我这里了。想来是没有什么好玩的吧?”说话同时,伸手抚弄发丝,一眼被沈七看见她手上的墨痕。
“四嫂在作画?”
“闲来无事,只能以此排忧解难。”
因那墨痕,如画嫩白的小手越发显得柔嫩,沈七目光不移,“不知我有没有那个好福气能一览嫂嫂的画技。”
如画并不请他进去,而是让采秀把刚刚完成一半的画拿出来。
沈七正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看完之后感慨颇多,“没想到,嫂嫂有如此画技!南江重甄先生看了怕也要暗赞一声好。说不定还会收嫂嫂为徒。”要知道能让沈七入眼的绝非凡品,他若是不感兴趣的事物定然不会上心,可一旦着迷就会不自觉吃透许多,他这样的评论虽有过赞讨好的嫌疑,却依然不算低。
重甄先生一句点评,都是许多才子想要得到的。重甄先生不仅善画,亦善诗词文章,近期他很少有作品问世。
“要说好玩的事嘛……”沈七突然想起来,“京城新开了一家画坊,不知四嫂可有兴趣?”
如画了然,“七弟有兴趣的话可以邀了友人前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多有不便。”
沈七微微点头,他本意是将玉蟾讨要过来,一起去看画,可是看到柳如画一笔画技了得,便有心邀请一同前去。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的确邀了友人,他正到处寻画,便拉了我一起去。既然嫂嫂觉得……”
她听沈七邀了友人,虽然不知是不是赵西珺,却还是说道:“若是叫上你四哥,或者我也能一起去。”
“嫂嫂此话当真?”沈七自然还是希望她去的,如此一来,让玉蟾跟着也显得自然。
如画点头,笑着称是。她倒不怕沈恭言在身边影响她行事,或看出什么来,就沈恭言那家伙,除了酒怕是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行两辆马车,沈七一乘,如画和沈恭言一乘。
“我们是去看画,可不是去喝酒。你为什么跟着?”她还真没想到,沈七真能说动他。
沈恭言半闭着眼睛,依着而坐,随着马车微微晃动着身子,说不出的慵懒随意,他嘴角扬起,“七弟说了,看完画就去吃顿酒。”
如画翻了个白眼,“下次要耍酒疯,可别去我的院子。”
“怎么,怕再吓着你的贝大夫?”不知为什么,他说出这句话,说完就后悔了。
“我的?”如画想笑的不行,“夫君是吃醋了吗?”有名无实,又看似厌恶自己,何来询问贝长青如何。
沈恭言眉头一皱,翻过身去,心中微乱,虽然是她嘲讽自己,可终究是第一次喊他夫君,他有些怒火,却并非因为吃醋,“我没有吃酒。”
连这都能听错,她摇头叹息,“就你这般样子,日后说不定还要闯出什么祸来连累我。”因为上次罚月银的事情,她寻思良久,也曾想过要治治他的毛病。
说到这里,两人都停了,相顾无言。
半路中,马车停了一回,采秀挑帘去看,然后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是赵府的马车,在前面等着咱们,大约是商定好的,在这个路口和七少爷会合。”
赵西珺换了马车,和沈七同乘,看见玉蟾,问道:“是个新面孔,你原来的小厮呢?”
“我安排了别的事给他,所以才厚脸皮跟四嫂开口,让玉蟾陪着。”
玉蟾坐得端正,对沈七虽恭敬却不低声下气,看见赵西珺进来,也不曾问安伺候,难怪赵西珺会诧异。
“可有选中的画?”沈七自己为赵西珺倒了茶水,“一直看到现在,总该有能入眼的吧。”
“你也知道,我父亲有多挑剔。买回去那么多,我还没一个满意的,又如何给父亲祝寿?只希望今日能有所得。按理说,新店开张,总该有一幅好画镇店。”
“如果再寻不到好的,干脆找我四嫂求一副,她的画技的确还不错。”
“果真?’赵西珺却不相信,“之前为何没有听你提起过?该不会是因为亲人,所以才高赞一声吧。”他对沈七还是有些了解的,若非真心赞赏绝不会开口夸赞。
“信不信随你,我这个朋友可是好心!”他向后看了一眼,“今个儿也跟着来了,能不能让嫂嫂甘心情愿帮你,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赵西珺见过她,自然也清楚她是谁,遗憾道:“有那件事在,就算我再诚心,怕是也求不到!”此女貌美不说,还有一手好技艺,还真是糟蹋了。
“嫁给你四哥,还真是让……”赵西珺叹息。
沈七沉默半晌,说道:“让你娶你可愿意?”
赵西珺脸色有几分难看,“我是没那个福分的。”罪臣之女,只会拖累,更不提他本事庶子,需要妻子娘家帮衬一二,如果真的娶了柳如画,怕是自断前程,真真的没有什么希望了。
沈七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莫问我,只说你,若是没有配给你四哥,而是给你做妻,你可愿意?”赵西珺以为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
却不料沈七说道:“得之乃是我幸。”想起近日与她相见的情景和给他的感受,是别的女子从来没有给过的。柳如画貌美入仙,性格古怪,很是得他的喜爱!
沈七不过是胡思乱想,突然吓了自已一跳。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如此好了?从见她坚强有谋,将二嫂逼得哑口无言,还是见她笑面柔情,素手弄墨?最奇怪的是,在她的面前,总觉得她不属于这里,是啊,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四哥,不属于任何人,她只是她自己,是他无法触及的美人。
头一回,沈七觉得一个女子能和自己如此遥远,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四嫂。
“你果然是这种脾气。”赵西珺虽然没有想到,却并不惊讶,哈哈地笑起来,“也只要你有这份心性了,能不负美人恩,也不在乎其中阻隔。”
沈七恍然,似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沈七的柔情似水只要开了口子便如江河一般浩瀚奔腾,尤其是对美貌女子,柳如画虽是她的嫂子,却是不被沈恭言喜爱的可怜女子,说不定要一辈子孤苦,那种滋味,能让他比女子本人还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