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烟波迷蒙,暗色四合。
今日下起了磅礴大雨,自从冥气侵蚀天空之后,人间的第一场雨便如此浩大,这也是托薛鸿铭拔出轩辕剑后轩辕金光驱散了半壁冥气的福,天气变化正在逐渐恢复正常。
秦浪立在书桌之前,聚精会神地在一卷白纸上写字,墨染宣纸,字迹苍劲不羁,每一笔划下,气势汹汹似要腾跃出纸面一般。
屋外雨声哗哗作响,屋檐雨帘流动不止,片刻后,林宗穿过雨帘,迈进屋内,周身滴水不沾。
秦浪宛若未觉,依旧在写他的字,直到将字的最后一笔落定,太优雅抬笔,轻然将毛笔架在笔架上,方才抬头看了林宗一眼,随口说道:“你去见薛鸿铭了?”
林宗坦然回答:“是。”
“那么,结果如何?”
“他愿意联手,一起杀死冥王。”
“意料之中。”秦浪微笑道:“虽然有些脱离计划,但并无影响。不,也许更好,他能够从悲痛中重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没有轩辕剑就无法最后杀死冥王,秦浪身为前名剑协会高层,自然是知晓这个道理的。只不过在他的计划中,得到轩辕剑的那个人应该是他,不想最后竟然是薛鸿铭成为了这个人间的救世主。但秦浪并不介意这些,他已经是个注定要死的人,拯救世界的虚名固然风光无限,对他却没有任何意义。
他所介意的只是,是否能够杀死冥王。
若他得到轩辕剑自然最好,因为他实则已经孑然一身,最相信的只能是自己,但既然得到轩辕剑的是薛鸿铭,那么他也能放心。
他相信薛鸿铭,相信那个曾经为了憎恨而疯狂而不顾一切的孩子。
林宗对于他的想法并不感兴趣,目光越过秦浪,落在书桌上的字迹,问道:“你在写什么?”
秦浪微笑犹在,轻声道:“遗言。”
宣纸上的字林宗其实看得懂,但并不明白它的意思,像是人类民间习俗的对联,钟茶薇似乎也写过类似的,比起秦浪,简洁易懂,上联“吃吃吃吃吃”,下联“睡睡睡睡睡”,横幅则是“一起当猪吧”。
而秦浪所写,则要晦涩许多。
上联写:不应有恨,十年生死两茫茫。
下联则写:怒发冲冠,了却君王天下事。
横幅留空不填。
林宗想了想,说道:“我会代你转达。”
秦浪微微挑眉说道:“转达给谁?”
“不久你就会知道。”
就在此时,忽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年轻妖剑师面带惊慌地闯了进去,一件秦浪,便大声惊叫:“会长,不好了!”
秦浪心中莫名微沉,面孔却仍然冷艳从容吗,喝道:“冷静点,慢慢说!”
“来了……来了好多名剑师!!”
秦浪瞳孔微缩,猛然回头盯着林宗!林宗无动于衷,淡漠地与秦浪擦肩而过,消失在磅礴大雨之中,任由秦浪在屋内灼灼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定。
名剑协会的名剑师……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们……想在这个时候开战?
疯……了吗!
泰山妖剑协会大门之前,妖剑师们震惊睁大了眼眸,人人面带惊慌和不可置信。
“这是……名剑协会?”
“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站在同一条战线了吗?”
“开战吗?可恶!”
骤雨狂野中,近百位名剑师在撑着同样的黑伞沉默站立着,人人身穿白色衣服,如同守孝出殡的队伍,庄严肃穆。在这种沉默中,有可怕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大雨分明倾盆而下,然而落到这样沉默的队伍之间,竟好似纷纷倾斜,如避猛虎一般向两旁卷去。
黑色的雨伞低垂着,遮蔽了每一位名剑师的脸,均只露出了下半张面孔,均是紧抿的唇,肃然有若刀锋般锋利。
杀气腾腾,杀气腾腾!
终于有妖剑师按捺不住心中忐忑,越前叫喊道:“你们来这里要干嘛!冥王就将降临,难道你们要自毁长城,犯下对人间不可饶苏的过错不成?!”
阵列依然沉默着,那位妖剑师不见回答,心中愈发恐惧,吼道:“你们到底想要干嘛!这时候开战,简直愚蠢!人间会因此毁灭的啊啊!!”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终于让这可怕如猛虎的阵列有了反应,为首一人缓缓抬起头,黑色雨伞随之缓缓上升,露出了他冷峻的脸,明亮的眼。
那位名剑师亦在名剑协会待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见到了这张面孔,震惊之下失声喃喃道:“你是……薛鸿铭?”
薛鸿铭凝望着偌大的妖剑协会,目光连一刻都没在那位妖剑师面上停留,面对质问,他平静地说:“我们,来讨债。”
他向前迈步走进了妖剑协会,顺手扔下了伞,自那位妖剑师身旁越过,径直走进了妖剑协会。
哗啦啦一片声响,妖剑师惊骇无比地看着他身后的名剑师们动作一致地扔开了伞,露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承影剑黄月奏,工布剑东方毅,分景剑花飘零,玉柄龙剑叶少华……
不仅如此,甚至还有一些虽未见面,但早已如雷贯耳的存在,例如布都御魂高仓真惠、天之尾羽张伊邪奈绪……
哪一位不是这个圈子内声名赫赫的名剑师?
名剑协会精锐尽出!
妖剑师尚在震惊之中,名剑师们已然行动,宛若一条白色洪流汹涌冲击向协会大门,轰地一声,大门被各种凌厉御气撞击地四分五裂,白色洪流分支成无数细碎细流,如同漫天花瓣飘散,剑光、御气晃动绽放,扬起一片片飞溅的血!
大战就这样开始!每个人找寻每个人的对手,在干掉下一个对手后,便紧接着寻找下一个对手。
妖剑师们在震惊之后措不及防,被名剑师们抢占了先手优势,一时慌做一团,节节败退。在不解之中,妖剑师们心生愤怒,一个个红了眼,逐渐开始形成抵抗。
为什么,竟然不顾人间的前程而来报私怨?
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我们?不可以一起战斗?不能理解我们?
我们也是为了这个世界啊!!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世界有一个道理是不可更改的,无论是出于怎么样冠冕堂皇的目的,都没有权利以牺牲他人做为代价,以肮脏与阴谋在逼迫他人一起战斗。
那样的世界,有很多人宁愿不要!
战斗以极快的速度进入白热化,一时碎石横飞,御气轰击的声音震耳欲聋,每一个在战斗的人都杀红了眼,眼里只有暴戾与疯狂。
杀、杀、杀!!
为了明天而杀,为了各自选择的道理而杀!
就算目的是一样的,但是道路不同,便决不能容忍!
正确与错误,并不是没有界限的,正确与错误,永远有着底线!
以错误的方式,哪怕得到正确的结果,也必须接受审判与严惩!
这……才是我们想要的世界!
薛鸿铭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听四面八方剑器金石之音裂裂震耳,随处可见的御气猛烈地摧毁着这里,在这样大规模的名剑师之战中,整座泰山都在颤抖不已,大块大块的山石如暴雨般向地面坠落砸下。
纵然布下了结界,但连最强大的结界都无法承受如此狂暴的御气冲击,如一张被拉到绷紧的塑料袋,以缓慢地速度不断开始达到极值,在两个小时后,将会出现一道裂痕,然后……全数崩塌。
李云东在山下,密切注视着结界的衰朽情况,一旦崩毁,便强行改变规则,以保证山下正在撤离的民众不受伤害。
不时有妖剑师发现薛鸿铭,愤怒尖叫着向他攻击,然而剑锋还未到达薛鸿铭,便闷哼一声软软倒下,轩辕剑的轩辕御气以无可抵抗的气势将他们轰开。
薛鸿铭很快走到了秦浪的书房,秦浪立在书房前的庭院中,安静地等待着他。
相比外边惨烈的战斗,庭院内显得宁静清寂,秦浪孤身一人,负手望着庭院四周花叶飘零。
薛鸿铭站定,望着秦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反而秦浪先开了口,他道:“你不该这么做。”
薛鸿铭淡淡地说道:“但我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秦浪怒道:“简直愚蠢!你今日灭了我妖剑协会,必然要付出沉重代价,将来拿什么战胜冥王?”
“我们诚然愚蠢,但聪明的人最懂明哲保身,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想着拯救世界。”薛鸿铭讥讽说道:“何况,难道有了你们妖剑协会,我们就一定能战胜冥王。”
“薛鸿铭,你简直……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我们都是疯子。”
秦浪徐徐转身,正视着薛鸿铭,沉声说道:“看来只能一战?”
薛鸿铭认真回道:“只能一战。”
秦浪道:“纵然你手握轩辕,但我入妖之后,鱼肠剑同样受到妖气侵蚀,不会再听轩辕剑号令。没有了这个优势,你赢不了我。”
薛鸿铭微笑道:“你错了,第一,我能赢你,第二,不是我要赢你。”
什么?!
秦浪眼眸微眯,望见薛鸿铭微微侧身,倏然双眸睁开!
庭院大门之外,徐徐走来三道人影,一位老者、一位中年人和一位少女。
宵练剑应力旬、含光剑龚明宇以及……承影剑黄月奏。
殷天子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