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上百上千个老人家,颤颤巍巍地奔了过来,他们抱住了自己儿子的尸体,就哭天抢地地叫起来。
那些老妇人更是哭得捶胸顿足,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类所有情感中最痛的一种。
还没有找到自家儿子的老人,就苍白着脸,翻开一具又一具比他们重一两倍的尸体,不管流血和人体器官的恶心,只管看压在下面的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找到自己儿子的,只是少数,这么大的战场,找人真是不容易,何况还有太多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有些老人只是找到了半个儿子,她们捧着自己儿子的头,哭喊着儿子的乳名,四处找身体,或四处找头,四处找残肢。
那景象真是催人泪下。
而且流民人数是越来越多,几近上万,他们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走到这战场就一脸死灰地哭起来。
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抱着三根长戟插在胸口的金兵声嘶力竭地哭叫着:“狗崽子,你让娘怎么活下去呀,你怎么能死?你给我活过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照顾好弟弟的,还说等我老了要给我养老送宗,你怎么能骗娘亲?儿呀!”她就是李铁腕的娘。她从金国的一个偏远小村庄赶来了。
在她数十米远的后面,一个四十岁左右长相清丽妇人在见到她那被大石压着脖颈,只能看到半张脸的儿子时,又哭又笑,进入了癫狂状态,一下子自己就撞向了那大石,血流如注地倒在了儿子的身边。
这一幕,引起了四周好几个老人家的注意,她们赶紧过去看她。
在自杀妇人的不远处有一个满头白发已八十岁高龄老妇人,她已经抱不动自己那近五十岁的儿子了。她的儿子还没有断气,他肚子被人划开了一个大大的口,里面的器官全掉了出来,他嘴里还吐着血泡泡,眼角流着眼泪,看着自己年迈的母亲,他没有想到临死前还能见到最疼爱自己的母亲,依稀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十岁的他还在母亲的怀里撒娇的情景。
那老母亲看着痛不欲生的儿子,老眼淌着泪,已看不清自己的儿子,只是安抚地说:“儿呀,我们回家,娘带你回家,不哭。”
他哭不是因为痛,而是不忍心让她看到这一幕,他的痛比不上她的心疼!
在这刻的战场上,这样感人的场景比比皆是,那些年老到本不应该再哭的老人,这一刻流的眼泪可能比她们一生流的还多。
当然,她们中也有少数哭不出来的,或者说眼泪化成了血流在心里的。战场上一个四五十岁左右,身着青色绸缎,高高瘦瘦的富商,他没有哭,只是脸绷得死紧,面色灰白,他颤抖着手捧着彭帅的头,细细地为他擦眼睛上、鼻子上、嘴巴上的血水。而且他一眼就认出了在十米外儿子那插满弓箭的身体。他蹒跚地走了过去,把儿子的身体从一堆死尸中拉出来,一只手吃力地扶好他再背上,另一只手还抱着彭帅的头,已顾此失彼穷于应付的他还试图拿起儿子的长剑和长戟。
那悲凉的情景真让人不忍目睹。因为个人的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
楚巧玉看着眼前这一切,她感到经过这场战役,她已经没有好奇心了。事实上,她早已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致和热情。她已经不再感到痛苦,她的心和神经都死亡了。
原来,三个小时前,一个梁国的哨兵来报告李冶:“在五公里外发现大批量的流民。”然而,李冶因为之前梁瑞灵的命令:“不用杀他们。”所以在这关健时候,觉得不必拿这种小事来干扰主帅,就自作主张没有理会,心想:这些流民,是会自己避开战场的,不是吗?他们怎么可能来送死?因此才有了这惊人的一幕。
“大帅,怎么办?我们的人全都停止了攻击,难道就这样让他们死里逃生了吗?打吧,这些人是金陵钏派来的,这是他的阴谋,他真是个卑鄙的胆小鬼,自己怕死,就送一群行将就木的老人来送死,他量定我们不忍心杀她们,我们杀给他看看,可能他就在附近,我确定他在搞见不得人的鬼计。”陆参谋恨恨地说。
陆参谋这个人虽然为人不是很光明正大,一向只为上层阶级的人考虑,但他提的意见一般都很正确,这也就是为什么梁瑞灵一直都重用他的原因。之前他就发现这群流民不正常,要劫杀了,是自己心软,是呀,心软,他真的下不去这手,面对伤心欲绝、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送上门来让你杀,你已经杀了他们的儿子,杀了他们对生活的希望,还要掐断他们的呼吸吗?唉!自己真的做不到像金陵钏那样狠、那样绝。
这时候,那些流民很多不顾自身危险,用那年迈体弱多病的身子颤巍巍地跳下护城河,进血水里合力抬起人来。他们可能因为这一折腾,过不了几天就会丢了老命,但哪个父母不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受伤,就奋不顾身的呢?因此才有了:小孩子不小心掉河水,父母都不会游泳,但都跟着跳下去救,结果全家都被水淹死的报道。
看那眼前的一幕幕,不仅仅是金兵泪流满面,而且许多的梁兵都开始偷偷地抹眼泪了。
“大帅,下命令杀吧!无毒不丈夫,不比对手心狠手辣,怎么能保护好我们的子民?我们不杀她们,难道金国就能放过我们的子民吗?他们是侵略者,不要仁慈呀!”陆参谋说得痛哭了起来。
金国的三千兵更是泪流满面,哀声叹气,如果上天允许以命抵命的话,他们真的愿意替她们的儿子去死,只为了安抚一个老人的伤痛。
单雷、恶魔人等人也都惊呆了,这是金陵钏的手笔不假,难道他就派十万死去的金兵的老父母来救他们?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金陵钏这人也太胆大妄为了点吧?方悟更是闭上了眼:“佛主发发慈悲吧!如果我的母亲尚在,我也不愿意她看到我的死态。”
看着迟迟不下命令的梁瑞灵,李冶跪了下来,抱拳说:“大帅,下命令吧!是我遗误军情,导致了这不可挽回的局面,请主帅用军法将我处死!”
梁瑞灵咬紧牙关还是没有发话。
花影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梁瑞灵,回头再看像血人一样,沾满自己儿子鲜血的流民,也眼睛湿润了。
此时,一个十八九岁,双腿被砍断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梁兵,突然伸手死死抓住了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妇人的裙下摆,他已深度昏迷,迷迷糊糊中叫道:“娘,你别走,儿子痛,陪陪我!”
那老妇人,一下子老泪纵横,也不管对方是金兵,还是梁兵,在她眼里只有天底下最无助的孩子。她蹲下身来,抱住他,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道:“儿子,娘不走,娘永远陪着你。”还没等她的话说完,那梁兵就带着笑断了气。
大爱无疆呀!
看着马上就要情绪失控前线梁兵,梁瑞灵四周的所有将领都悲痛地齐声喊了起来。“大帅,请早做决定!”